有人說,過去都是假的,回憶沒有歸路,春天總是一去不返,最瘋狂執著的愛情也終究是過眼雲煙。
并非如此。
如果過去是假的,那現在又怎麼可能是真的呢?不承認過去,那自然也沒有未來。
回憶本就無需歸路,因為時光既然滾滾向前,我等終将向前。
每個春天确實一去不返,但無論凜冬如何嚴酷,下個春天……必然到來。
很多年後,當時身處其中而渾然不覺的當事人們才意識到,二零一二的這個三月一日,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深刻地留在了他們的記憶裡。
無論是刷新了還是破碎了三觀,或者是無意之間推開了通往另一個領域的大門,又或者是踏上了一條更罕有人走的道路……
一切都剛剛好。宇宙不會犯錯。
隻不過,身處其中時,感受又全然不同了。
對蓮華來說,即使往事重來時光倒流,怕也無法讓他當時的緊張擔憂減少半分。
“……蒼,你……再忍耐一下。上車就睡吧。”他們幾乎是卡着六點開門的時間出來的,從宿舍到西南二門平日步行不過短短十分鐘,黎明的黑暗中他隻覺得這段路無比漫長。身旁的蒼的呼吸有些急促,臉色蒼白,居然還有心情安慰他,“沒事,我撐得住……有些累,也不差這幾分鐘。好友,不必擔心。”
倆人一起站在學校門口,此時吹拂着圍巾帽子的春風還是有些凜冽。蓮華背着兩人的包,忍不住扶住他的肩膀,“……你先靠我身上休息會吧。這個時間車不好打……”太早了。學校的位置雖然不偏,可這個點全市的路上的空車都不多。
蒼居然還有心情打趣,“……真的沒事。蓮華,你偶爾可以把命理神煞當概率學看的。你有福星和太極,我有天乙和太極……怎麼說都挺幸運的。我們……稍等等就好。”他閉着眼睛,重心還是往蓮華那邊移了一點。空氣裡有熟悉的塵土味道,還泛起了一縷……水的氣息。很快這邊會下雨了。雖然這場雨也不會久……
蓮華深深吸氣,事到臨頭,他才意識到其實自己也并不能完全擺脫情緒的影響。觀照覺察,他是能察覺,卻控制不了。理智上他明白蒼說得對,不過是稍等幾分鐘而已,然而……“你本可以在宿舍好好休息……”不必非請假回家不可的!
“……我這次大概要睡一整天……在宿舍确實不太合适。至于在學校賓館開房,好友……你還有半個多月才滿18歲,我要到明年。”蒼伸手抱了一下他,“……你别急。我就是累,沒有受傷,也不是不舒服。之前吃了一整塊黑巧之後,好多了。”
蓮華抿着唇,心裡各種情緒在翻湧着,甚至壓倒了最初發現“蒼會大肆發光”的那種驚詫……甚至是之後他自己也開始發光,他并沒有覺得太驚訝——之前在靜坐入定時他不止一次地見過自己身上帶的淡淡輝光,天子在宿舍入靜時……他也見過。
事實上,這種光人人身上皆有,隻是大部分人身上的光芒被欲望與雜念遮蔽,平日暗淡到難以見到而已。他不是天生的靈視者,所走的正統修行之路并不刻意追求任何神通,何況這種光……很多身心純淨的孩童也能看到。過往,他從未在意過。
蒼今天這種情況……才是意外!那位遠道而來的祭司……他們兩人莫名其妙地連接之後出現了這等程度的強烈共鳴……規模大到甚至影響了半個校園。比較敏感些的人或許都能感覺到——當然也包括校園裡的各種動物!
天邊一線晨曦微露,路燈無聲長明,整齊有序的街道上空蕩蕩的,世界裡仿佛隻有他們兩人。蓮華忍了又忍,還是問出了口,“……蒼,你究竟做了什麼?”
“一點微不足道的……科普與力所能及的輔助……?說來還得謝謝那位……好心又大膽的慈光祭司……”十分好心,過于大膽,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不過,蒼笑着歎息,他大概也同樣出乎了對方的意料——就責任而言,絕對是雙方都有的。收獲亦然。
“蒼——!”
“嗯……車來了。”
一輛灰撲撲的大個子SUV從對面絲滑地掉了個頭,嘎地一聲停在了他們倆人面前。雖然是黃色車牌,但怎麼看都不像是出租車的樣子——車頂沒燈,車身上沒噴标志,而且這車頭,這明顯的五孔格栅……
蓮華十分無語。北汽的BJ80啥時候有跑出租的了?這世界科不科學……他作為學數學的并不在乎,但能不能尊重一下起碼的邏輯啊!
一對圓形大燈對着他們閃了閃,留着寸頭的司機從搖下的車窗裡探出來,“呦呵——大早晨的,你們倆學生站這是等出租車?往哪兒去啊?”
蒼站直身體,很禮貌地回答,“早——我臨時有事要回家一趟。好友送我。住石景山區那邊。大概西五環,從這邊過去二十四五公裡吧。師傅您有空跑一趟嗎?打表或者包車都行。”
司機笑了起來,“爽快!就喜歡這種利索勁。我打不了表。包車的話,60吧。路你熟悉就行。這會車少,也不堵。”
蒼,“可以的。多謝您!這時間趕得太好了!”
“那是——”,司機等他們上車,利落地一打方向盤就轉向南奔着三環路去了,“我平時其實沒這麼早……今天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大早就把車開出來了。”
在後排坐好,給蒼和自己都系好安全帶的蓮華,“太謝謝您了,我正擔心不好打車……您平時也不跑出租吧?”
濃眉大眼,怎麼看都沒滿三十的司機從後視鏡裡深深看了他一眼,笑了,“那可不——今兒趕巧了。我八點得往軍博那邊去,送你們一趟倒是全不耽誤。地點先說?我開個導航。”
“石景山區老山西街XX号院。還沒到森林公園。您開到小區東門就行。不好掉頭讓我們在對面下也行。”
“哦哦,那邊啊我知道的……那邊連着有好幾個小區,環境都挺不錯的,體育總局的有部分家屬區也在那邊。”司機又從後視鏡裡看了看蒼,挑挑眉毛了然道,“外面車不給進是吧?明白——不堵的話,四十分鐘應該能到吧。”
“差不多……那您等快到西五環提醒一聲?”
“好哩……呃,你這是幾天沒睡了?困成這樣?搞學習也得愛惜點自個啊。可别覺得年輕就可勁造了!”
“您說得是……以後一定注意。”
“好友……”蓮華擔憂地拉了拉他,順手理了理背後的長毛靠枕,“我去過你家的。路我和師傅說就行。你先睡會吧……到了我再叫你。”他把蒼羽絨服的帽子拉起來,“安心睡吧。”
“嗯……”蒼靠着他的肩膀,困得幾乎要睜不開眼了,漸漸遠離了校園之後,之前因共鳴而生的那種隐隐約約的鍊接終于完全消失了。他心下一松,黑甜的睡意立刻綿延不斷湧上來,“好友……到時候一定叫我。小區……很大的……”
司機看了後座一眼,把準備按喇叭的手挪了個位置。足足六米長的越野SUV靈活地幾個騰挪,消失在越來越繁忙的車流裡。帝都的早高峰,到底是六點半還是七點開始不好說,不堵時,且行且珍惜吧!
與此同時的校園裡——
躺在自己房間裡的楓岫終于睜開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臉焦急的無衣。
“……『?[&‖]≤——』!”(你終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