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實。完全理解。”少年笑了笑,微光中白皙的面容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塑,“毫不諱言,按照我們的傳統,作為祭司的我,确實享有特權。不過隻有當我真正來到了這裡,有些東西……我才真正理解了。”
/I have had my invitation to this world's festival, and thus my life has been blessed. My eyes have seen and my ears have heard.It was my part at this feast to play upon my instrument, and I have done all I could.
Now, I ask, has the time come at last when I may go in and see thy face and offer thee my silent salutation?/
(我應邀參加這世界的節慶,我的生命因此受到祝福。我聽聞了許多,大開了眼界。
在這歡宴上,我要做的事是彈奏,我已傾盡了全力。現在,我要問,讓我進去景仰你的容顔,向你靜默敬拜的時刻終于到來了嗎?)
師尹靜了靜,其實他本不該追問,隻是這裡也隻有他們兩人,“……您指的是,天者嗎?您在之前就知道了『天者』的存在嗎?”朱武和西蒙……無論多麼出色都是凡世之人,但天者不同。
在入住的第一天,無衣師尹對于天者地者的出現可謂是毫無準備……那何止是驚吓!他第一反應就是問楓岫要不要回國好嗎?!楓岫告訴他沒關系,然而他起初的幾天都沒睡好……他是作為輔佐者被培養的,但他是文職!不能和地者這種類型當面比肉搏!雖然阿德南哦醉飲黃龍和他弟弟第二天也到了,然而……以師尹一貫性情,這種級别的不确定性要他不去在意……實在有點為難他了。
不同文化傳統下的祭司、教首與先知,或許因為種種原因而有不同的稱呼,但所扮演的角色總有重合之處——引導者,教導者,預言者,領袖……隻不過,通常不會相遇。過往即使有萬分之一的相遇機會,也在戰場,而結果……通常極其慘烈。
而以新月文明的傳統……來自寂靜之國的天者居然願意入住這棟必定有來自不同文化不同宗教學生的集體宿舍!是的,不管這棟樓的條件有多好,哪怕是校園最好的學生宿舍,也不能改變這是住着異教徒的集體宿舍的這一事實!!
師尹有些時候真的不得不佩服東大這邊的神經強度——明知道這一次的交換學生有這種級别的“奇葩”,居然還安排在一棟宿舍的同一層裡——即使确實是一東一西,離得最遠的兩套房間。
“……我知道會發生一些事,也知道在這裡會遇到一些人。沒有想到的是……首先遇到的會是天者。以寂靜之國的傳統……這一代的『天者』竟選擇來做交換學生。相比之下,我似乎也顯得不那麼突兀了。”少年睜開眼睛,笑得相當開心,“……果然凡事都在于對比。導師們知道後的反應……實在很有意思。”
師尹默默點頭——他不好評價導師們的感受,不過他很明白自己的感受——短時間受驚太多次,自然淡定了。之後又遇到師九如乃至伏嬰師時,他都告訴自己說‘這很正常’(才怪!!)。
在昨天那次讨論之前,天者沒和任何人打過招呼——師尹對此毫不意外。畢竟新月文明的風格一貫如此。相比之下,他們的傳統要柔和委婉得多,曆史上哪怕是打過聖/戰,其規模、持續時間和慘烈程度也不能與那邊相比——他一點也不羨慕!!
“……東大的文化傳統與我等都不同,但并不意味着他們沒有類似的存在。實際上他們今天使用的文字和曆法至少可以追溯到四千年以前。考慮文明必然的發展規律,隻說五千年曆史是有些過于苛刻的。”
師尹訝異地擡頭,“可他們當前的主流是無神論……雖然我知道這裡是有各種宗教存在。”
楓岫笑了笑,“……這是另一件有趣的事,東大對‘神’的理解,普遍和我們不同,也和西洲衆人不同。我這幾天恰好在讀一些東大的古老神話……師尹,試着放下你的成見。去聽,去看,去感受。”
他轉頭看向窗外,不知不覺之間,黎明已至,天光初露,窗外的一切都鮮明起來。
其實他還有幾句話沒說,因為現在不但說服不了師尹,甚至也說服不了自己的頭腦——凡世與所謂的神靈之境是平等的,正如凡世之人與祭司先知,原本無有高下之分。
冥想時收到了明确的訊息,然而他現在似乎還不太能承認……或許,這也是他作為人類的局限性?
/I thought that my voyage had come to its end at the last limit of my power—that the path before me was closed, that provisions were exhausted and the time come to take shelter in a silent obscurity.
But I find that thy will knows no end in me. And when old words die out on the tongue, new melodies break forth from the heart; and where the old tracks are lost, new country is revealed with its wonders./
(精疲力竭時,我以為行程已盡——前路已絕,備糧耗盡,該在靜谧朦胧中投宿了。可我發現你的意志在我身上永無終了。舊的話語才到嘴邊已成濫調,新的旋律又從心中迸發;舊的轍痕剛剛依稀遠去,新的疆域又奇妙地展開。)
“我很期待……明日西蒙會帶回來的訊息。還有你。這确實是我在啟程時所未能預料的……”
新的開始。
對我們而言。對世界而言。
星辰交會,時機……将至。
—— 校園群像之一 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