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這綠松石的耳飾是午間赫連淵來質問她時掉在了沙地上被她撿到的。
陸雁書也不知是出于什麼原因,未将這物事還給赫連淵。
她要這東西也沒有用。
或許是因為他急得眼眶都紅了,委委屈屈的給她說:“比命還重要的時候。”
陸雁書猶豫了。
她用拇指摩挲着手心祖母綠的珠子,觸手滑膩冰涼。
還未等她想能說服自己的理由,赫連淵已經轉身着急的跑了。
陸雁書将耳飾收到懷中,漫進夜色。
一連幾天的訓練,赫連淵都像是丢了骨頭的狗狗一樣,垂頭喪氣。
走在路上,一直低着頭,時不時的用腳去撥地上的沙子,不死心的尋找着自己的天珠,希望可以失而複得。
赫連耀和結束了一早上的訓練,勾着赫連淵的肩膀,問道:“在找什麼?”
等他看清赫連淵眼裡的失落的時候,嚴肅了神情,将手從赫連淵的肩膀上拿下來,盯着赫連淵道:“怎麼了?”
赫連淵是真的很難過,他摸了摸右耳朵說道:“我天珠不見了!”
赫連耀和一驚:急忙問道:“什麼時候不見的?”
“就前幾天,踢蹴鞠的時候!”
赫連耀和往校場的西北角望去,那裡的漢軍正在訓練馬術,無數戰馬組成有序的隊列,在沙場急速奔跑。
駿馬奔騰,沙塵飛揚。
那小小的天珠,估計是很難在尋。
但是赫連耀和還是不死心的說道:“我讓兄弟們再幫你尋!”
赫連淵也往那頭看去,等了須臾,搖了搖頭,慢慢說道:“沒用的,我都找過了!”
赫連耀和不知如何再安慰赫連淵,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天珠對匈奴人很重要,匈奴人自出生便會得到屬于自己的天珠。
天珠是昆侖神給予每一個匈奴男人的福賜。
它會被制成各種飾品,随身攜帶。
直至匈奴男人成婚。
在初夜的夜晚,它會和自己的身心一起被送給自己的妻子。
它代表了匈奴的雪山、匈奴的流水、匈奴的草原、匈奴的牧馬、匈奴的美食,寄托了匈奴的一切。
自他們得到天珠的那一刻,他們便肩負起匈奴的榮辱,意味着他們勢必與匈奴共存亡。
可如今,赫連淵丢了自己的天珠,這對于一個匈奴人來說,是生命難以承受的疼痛。
赫連淵仰頭看着蒼藍的天際,想着自己是否會被昆侖神責罰。
這時聽赫連耀和悠悠的歎息聲傳來:“那可是你的老婆本啊,怎麼會給弄丢了呢……”
赫連淵本來就很傷心了,聽赫連耀和莫名其妙又來了這麼一句,心裡更痛了。
下午的時候下起了秋雨。
赫連淵站在營帳前頭,在秋風蕭瑟中又是一陣疼痛。
他看着細細密密的秋雨将虛浮在地上的泥沙,砸出一個一個深色的小坑,不一會子,那些小坑便連接成一片。
鼻息間全是泥土的味道。
雨越下越急,雨水漸漸彙成一道一道的逆流,縱橫交錯,往地勢低窪處流去。
巡邏的士兵列着隊,從營帳後頭繞了過來,足跟帶起地上的泥沙,士兵半截腿子上全是稀泥,所過之處,便留下一串又一串的泥印子,漸漸的,那腳印裡便蓄滿了雨水。
赫連淵揀起地上的小石子,一個一個的,往那些腳印裡頭丢去。
一連下了幾日的秋雨,将漂浮在沙坡坪的沙塵洗刷的幹幹淨淨,空氣中彌漫着雨後的清新。
天氣漸漸的轉涼了,和赫連淵的心情一樣。
他似乎已經是接受了天珠丢失的事實,也不再刻意去尋找,隻是在與人說話的時候,眼神會不由自主的盯着地面。
這日午後,躲了許久的太陽從層層疊疊的烏雲中現身,将萬丈的光芒絲絲縷縷的灑向大地。
漢軍征遠大将軍陸峥回長安述職後返營,攜帶了漢皇帝無數的賞賜。
陸峥将兩百匹錦緞,兩千頭牛羊,五百兩黃金還有一些中原的瓷器、茶葉、指南針,宣紙全部給了匈奴。
随後從一個漆木長匣中鄭重的取出一件物事。
等大家看清陸峥大将軍手裡拿着的是什麼的時候,都開心的歡呼起來。
陸峥站在營帳正中,将手中的旗幟緩緩展開。
這是漢軍皇帝親賜虎贲軍的大纛旗。
旗身通體執黑,旗面用金絲勾勒一隻置爪咆哮的猛虎,眼睛赤紅,怒目而視,花紋用旗底鋪就,虎嘯威猛之姿,栩栩如生,仿佛昂首嘶吼的猛虎,下一瞬便要攀跳而出。
大纛旗是軍隊正式納入編冊的證明,這意味這虎贲軍正式建立。
當日大将軍便取消了虎贲軍隊員所有的訓練,組織了一場規模宏大的蹴鞠比賽。
不過這次不是以漢匈為左右軍的分界,他們采取抽簽的形式決定隊友。
很榮幸的,赫連淵和陸雁書抽在了一隊。
這是這段時間以為唯一能讓赫連淵感到開心的事情了吧。
他站在陸雁書的身後看着陸雁書背手而立的身影,他站在隊伍中,比所有的人都要矮小,可是他踢起蹴鞠來,又比所有人都要勇猛,左竄右鑽,讓隊友根本無法琢磨。
今天的他明顯心情很好,眼睛裡有波光,看人的時候亮晶晶的,看的赫連淵心情也莫名的變好了。
紅色的綢帶系在額間,整個人顯得特别的好看,對的,就是好看,比匈奴的任何一個女人都好看,他這般想着。
“發什麼呆,接球!”
還未等他再将腦中的想法繼續梳理出來,那好看的人在他幾步的地方,皺着秀眉對着他喊。
赫連淵一愣,看着蹴鞠迎面而來。
他偏頭一頂将蹴鞠頂了出去。
蹴鞠用牛皮縫制,裡頭塞了糠麸與毛發,極具彈力,被赫連淵一頂,蹴鞠劃了一個高高的半圓,好巧不巧的落在了紮了黃色綢帶的趙牧腳邊。
趙牧腳尖一勾,将蹴鞠踢了起來,看着赫連淵不屑的一笑:“赫連王子好球!”
趙功前站在赫連淵右偏後,陸雁書的這個球分明可以傳給他,如果傳給他
那這一球準進黃隊的風流眼,但是不知為何這個勝券在握的球,卻傳給了這中看不中用的匈奴人。
趙功前有怒不能言,隻氣的一跺腳:“狗崽子,你往哪裡踢,那兩窟窿出氣用的嘛。”
赫連淵有苦難言,心虛的支着脖子往前跑,完全不敢回頭去看。
第一場,紅隊以一球之差輸給了黃隊。
中場休息的時候,趙功前一直惡狠狠的瞪着赫連淵,赫連淵當然能感受得到那兩道強烈的視線。
他隻是硬着頭皮,動也不動的盯着布置戰術的陸雁書。
陸雁書說完,看了赫連淵一眼,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赫連淵的視線由陸雁書的嘴唇挪到了陸雁書額間汗濕的絨發上,再次慢慢下移,又挪到了他微微抿着的嘴唇上。
呆呆的看了幾秒,看到那微嘟的唇粉粉的、嫩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