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氣流迎面撲來,嘴角觸到春水一般的綿軟。
陸雁書一愣,看着近在咫尺的赫連淵,看他低垂着眼睛,長而卷翹的羽睫投下一片陰影,呆呆的盯着她的嘴唇。
她看到他喉結一動,濃密的眼睫忽閃着,慢慢的擡了起來,露出那一雙深邃似潭的眼眸。
他似乎也是沒有想到,愣愣的看着陸雁書,忘了自己要幹什麼。
陸雁書隻在瞬時便轉過頭去,隻留腦子一片空白的赫連淵摸着自己的嘴唇,他感覺胸口漲漲的,悶悶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慢慢挪回原位,乖巧的坐好,無意間卻瞄到陸雁書細弱的脖頸通紅一片。
他曲着手指,試探着去夠那一片通紅,想問問他怎麼了?
為什麼脖子這麼紅,可是試探了好幾次,還是沒有問出口。
陸雁書聽到身後赫連淵細若蚊蠅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你可以幫我在叔父面前說說好話嘛?”
陸雁書沒有理他。
又聽他問:“我們現在是不是好朋友?”
陸雁書也沒有理他。
再次聽到他問:“那你現在還讨厭我嘛?”
陸雁書覺得她要是再不回答赫連淵的話,這一路上,他可能會一隻喋喋不休,無休無止的問下去,而她隻想安安靜靜的回營。
陸雁書回答了個“嗯!”
她想說:她回去以後會幫他說情,讓他免于責罰。
但是赫連淵似乎是誤會了,聲線急了,語調都高了,帶了一些驚詫的急切,又問道:“你還讨厭我?”
陸雁書是真的沒有耐心了,一甩缰繩,驅趕着戰馬加速。
迎面的風帶來了陸雁書的話:“不讨厭。”
赫連淵以為自己是幻聽,後又聽陸雁書重複了一遍:不讨厭。
他覺得他的心和他的馬一樣,都輕快的奔跑起來了。
他咧着牙搖了搖頭,讓臉上卷曲的碎發迎風往後肆意。
嘴裡不由用胡語唱起了小調。
天地良心,陸雁書隻是怕自己的聲音太小赫連淵不曾聽清,再次反複的詢問她,她才說了第二遍。
不曾想這赫連淵看着個子高大魁梧,竟是像個小孩子一樣,見不得别人不喜歡自己,但凡别人對他表現出一點不喜歡,便急于表現自己,想得到别人的肯定,隻聽了一句她說自己不讨厭他,便開心的唱起歌來。
陸雁書戍邊多年,與匈奴人打了多年交道,匈奴語聽過無數,還是第一次聽這種外語小調。
直覺句句晦澀難懂的匈奴語似乎也是不那麼拗口,字字句句用歡快的音節串聯,被赫連淵低沉的聲音唱出來,竟是難得悅耳。
一曲唱畢,赫連淵湊上去問:“好聽嗎?這是我小時候我阿娘經常唱給我聽的。”
得不到陸雁書的回答,赫連淵也不氣惱,自顧自地問一些問題。
這赫連淵遠比想象中的聒噪,陸雁書對于赫連淵的問題一概選擇避而不答,本以為這樣冷着他會讓他停止追問,但是赫連淵似乎是有千萬的疑問,東扯一句,西拉一嘴,說了一路。
過了茅山餘脈,應是說累了,這才靠着陸雁書的肩膀睡着了。
赫連淵的腦袋近在咫尺,衣衽上的狐狸毛,惱人的癢着陸雁書的脖頸,陸雁書不喜歡這樣的靠近,皺着眉頭喊人。
但赫連淵似乎是真的累了,嘴裡呢喃一聲什麼,往裡蹭了蹭陸雁書的軍甲,找了個舒适的位置,又沉沉的睡去。
赫連淵是被向武推醒的。
他睜開迷茫的眼睛,正好看到向武軸着脖子,恨恨的看着他:“醒醒!喂!北蠻子!醒醒!”
陸雁書直了一下脊背,赫連淵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自己在回來的路上睡着了。
他揉了揉眼睛,翻身下馬,看着陸雁書:“不知道為什麼,太困了,就睡着了。”
身旁的向武在身旁陰陽怪氣:“累成這樣?裝模作樣,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次剿匪你是首功呢。”
陸雁書解了挂在戰馬髻頭上的缰繩,居高臨下的遞給了赫連淵,一夾馬腹走了。
赫連淵捏着馬缰繩,趕緊往前走了兩步,他想說:“我可以去找你嗎?”可說出嘴的話卻變成了:“别忘了替我說好話!”
向武欠嘻嘻的湊上來:“我們校尉軍務纏身,哪裡有空替你說什麼好話。”
赫連淵嗞着牙吸了一口氣,挺着胸脯靠近向武,将向武頂的往後一退:“要你管,陸雁書他答應我的。”
向武自知打不過這個北蠻子,奈何身高上也落了下承,他雙手叉腰,氣勢洶洶的仰着頭:“等着看吧,我們校尉才不會為不重要的人浪費時間呢。”
赫連淵氣的想揍向武。
可是向武說對了。
陸雁書真的不會為不重要的人浪費時間。
因為他挨揍了,并且被限制了自由,禁止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