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決定不再去想。猜測人類,這是太複雜的事了,這種事交給談風宸去做吧,他才是最擅長交際、八面玲珑的那個妖。你甚至完全可以說談風宸是個人,是個正兒八經的人間修士。
三七決定用自己的方法來辦。
于是他單刀直入地問:“你為什麼不問呢?守株待兔,在等我自己說?”
“問或不問,對我來說都沒有區别。但是你想說的話,我很樂意聽。”
“啊——”三七抱怨道,“你的這種說法太狡猾了。”
“我并不是什麼事都非要知道。”莊玦安靜地說。
馬蹄踩在路上,蹄聲驚起了一片山間的栖鳥,紛紛聒噪着在小道上盤旋。遠方的雲海已經完全變成蒼青色,帶着一點壓抑的紅,朝陽即将在地平線上升起。
“我知道你和來伏殺我的那群人不是同類,這就夠了,其他的事都不像這件事一樣必要。”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但不得不說,你們天樞池的殺手确實和你有點相似,比如死到臨頭,最要緊的居然還是在問我問題。”
三七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頸。他的身體其實本質是一團飄忽的煙霧,沒有實體,但不知為何,感到後頸一涼。
其實來伏擊的殺手也完全和他不是一個檔次的,這樣的殺手他并不放在眼裡。莊玦有能力把他們殺得灰都不剩,三七想了想,覺得自己大概、其實、未必、也不是不可以。
他本來不應該把自己和已經沒了的那群人相對比的,但他不知為何,不自覺地就這樣做了。
他張了張嘴,問題繞成一團堵在喉嚨裡争先恐後,最後先問出來的一句是:“你怎麼知道他們是我們天樞池的人?”
“猜的。”莊玦無所謂地信口回答,“畢竟你們是做這一行最出名的。”
“飛雲劍派好像也算小有名聲?我不知道。但無論如何,高層盡數被滅,兇手一定不算很差勁。找人來幫助緝兇,也就不能選太差勁的。”
“當然,主要是因為你找借口走了。”莊玦這樣說,做了個結語,“他們也完全沒找你的麻煩,隻将目标放在我的身上。雖然這兩項都不是能完全确定的證據,但結合起來,其實也很難再去猜别的什麼了。”
三七無言,讷讷道:“那你還挺信任我的。”
“我不是信任你。”莊玦說,“襲殺我的人并不知道我能使用匣中那道劍氣……你沒有告訴他們,而且你也沒有試圖告訴他們。你隻是離開了。”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三七,語帶好奇,道:“你是殺手……殺手也會談信任嗎?”
紅色的朝陽已經完全升起,為身旁青蒼的枝條和葉片點綴上一點紅色。三七的灰色眼睛盯着前方,莊玦轉頭看他,覺得他的眼睛迷失在前方的一片朝陽紅輝中。
他灰色的、煙霧一樣飄蕩的衣袍被晨風吹得鼓蕩,莊玦聽到他緩慢的、一邊沉思一邊說出的話。
三七說:“……這不應該。但我确實在日複一日的更信任你。”
莊玦提醒他:“我們認識沒有多久。我對你應該還是個陌生人。”
“我知道。是的。我對你一點也不了解。”三七重複他的話語,同時又道:“但我确實已經在信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