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三七拖長了聲音,認真感受對方的反應,“我在等你出價。”
“或許直接交給你也沒什麼,隻要你出得起我們想要的東西做交換。”
莊玦凝神想了想,問:“你打算如何處置我的東西?”
“我不知道。”三七攤手道,“天樞池并不是我說了算的地方,我也要聽從副池主的指揮……或許他會找尋一個合适的買主,将它賣掉吧。但既然我遇到了你,又感覺和你很有緣分,就多提一句,也給你一個參與競争的機會。”
莊玦還沒來得及發話,突然一陣無比清晰的冷笑,幾乎同時浮現在二人心神之中。
清越的劍音有如金石,冷冷道:“可笑至極。”
它隻說了這句就不再說,但倨傲的壓力壓在二人心間,沉沉的一道氣息讓在場之人都能感覺,它還停留在那裡,神識有如實質,正盯着天樞池的不速之客。
三七皺了皺眉,他感到很不适。頭上懸着一把利劍的感覺,如芒在背,任誰也不會感到開心的。
他說:“居然是件真器。你的來頭比我想象的好像還要大。”
莊玦倒是完全不受影響的樣子,聞言隻是道:“從沒聽過自己的東西還要額外花錢買回來的道理。誰會做這樣的交易?”
青冥劍微微哼了一聲,這聲隻給莊玦聽到,在他的心湖裡震蕩起一點漣漪,傳遞了劍對他的贊賞和滿意。
莊玦不去理它,隻是伸手,扶了一下自己的帽檐。
“我正是要去把缺失的那一部分找回來。”他複述了一遍剛才的話,言辭笃定,“中途東西暫寄在你們手上,倒也沒什麼,總比流落在外好。”
“你要搶劫我們?”三七感覺不可置信,甚至是好笑了。他來回打量了莊玦好一會兒,這才說,“你是不是不知道天樞池代表着什麼?”
“我知道。”莊玦即答,“有人告訴過我關于你們的事。”
“但是——”他仰頭望了一眼月亮,清澈的光亮中,他慢慢地說,讓每一個字三七都能聽得很清楚,“我正在追尋的那個人,他既然吸取并轉移了大部分的劍氣,就絕不是隻為了向你們賣個好價錢。”
“它若是不重要,也不至于一整個劍派傾巢而出,來向我追索。也不至于讓你這個事外之人追上來,來看一場熱鬧……其實我隻是要來取回失物,并不真的理解它的價值,但你們已經讓我理解了。”
莊玦這樣說着,調轉目光,自重重的黑色面紗之下,向三七投來一瞥。這一瞥沒什麼感情,隻是平平的一眼,卻讓三七突然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仿佛是被什麼很可怕的東西盯上。
他在很幼年的時光,還局限在自己族群之中,生活在荒涼而與世隔絕的妖魔海中時,倒是很有幾次這樣的經曆和體會。但年歲漸長,很快被送到談風宸身邊長見識,随後又做了他的副手,這種感覺已經有數百年都不曾出現了。
情報搜集者和殺手,往往都是隐藏在暗處,窺探和凝視他人的人,他早就習以為常,但就在此時,居然橫生一種被凝視的感覺,仿佛冥冥之中出現了另一重隐秘的所在,有晦暗的目光從裡面傳來,投在他的身上。
三七隔着衣服織料,搓了搓自己的上臂。他沒有恐懼的感覺,但他還是感到很不舒服。
莊玦可能是感覺到了,也可能沒有感覺到,但這對他來說都無關緊要,畢竟他不需要關心其他人的感受。他在袖間握住青冥的劍柄,摩挲着上面古樸的雕紋,淡聲說:“我先去追上那人,問出個答案,真相會令一切都迎刃而解。在此之前,東西暫放你處,也沒什麼大不了。 ”
三七誠實地回答以自己的第一感受:“迎刃而解,這四個字聽起來真可怕。”
他自覺自己說了個很有意思的雙關冷笑話,但莊玦顯然完全沒有被逗樂。
不但沒有被逗樂,他還突然轉了半個身子,面向林子的西方站定,隻留給三七一個沉思的側影,晨風簌簌,将他的青色下擺與黑色面紗都吹得如波浪般翻滾。
他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嚴肅的味道。三七忽然之間也感受到了什麼,他緊緊抿了抿唇,不再說話,将臉也轉向西方,一動不動地等待着。
“看起來迎刃而解的第一件事現在就到了。”
這話是莊玦說的,他終于也說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冷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