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向校領導說明了家裡的情況。
獲得出校許可後,他開始以每周三次的頻率去醫院探望媽媽。
剛走出拐角,紀雲就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小雲,又來給媽媽送飯啊?你這孩子可真孝順。”
對于這個評價,紀雲受之有愧,但他還是笑着點點頭:“周姨,這幾天都辛苦你啦,你去休息一會兒吧。”
周姨也沒再推辭,早已習慣那樣朝電梯走:“行,那我先出去透口氣,你要走給我發個信息,我很快就回來。”
紀雲深站在病房門口,一手搭在門把上,另一隻手緊緊攥着飯盒。
他深呼吸幾口,調整了一下表情,然後輕輕推開門:“媽,我來看你了。”
被疾病折磨得形銷骨立的女人躺在床上,前幾個月還合身的病号服此刻卻顯得空空蕩蕩。
她靜靜靠在那裡,兩眼發直地盯着隻有畫面沒有聲音的電視屏幕發呆。
聽到聲音,她轉頭看向門口,眼睛亮了一下,然後又很快熄滅。
“說了讓你别來,學校那麼忙,天天往醫院跑什麼?”
紀雲眨眨眼,臉頰上兩個小小的酒窩綻開,甜得能淌出蜜:“因為我知道媽媽想我啊,我也可想你了。”
女人輕哼一聲,手撐着床慢慢坐起來。
紀雲打開飯盒,裡面是他在一早在公共廚房熬下的枸杞雪耳海參湯。
女人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喝起來,過了幾分鐘,她又想實在忍不住一樣說:“你學習忙,有空了來看看我就行,别把時間都浪費在這些事情上。”
她瘦的厲害,手背隻剩一層薄薄的皮覆蓋在上面,看起來簡直有些可怖。
紀雲胸口一悶,眼睛有些酸脹:“給你熬湯怎麼算浪費時間呢……而且我都快畢業了,也沒那麼忙。”聲音越說越低。
楊霜擡頭,看着兒子那張乖巧又執拗的臉,心中又酸又痛。
她把飯盒重重地放在床頭櫃上,表情嚴肅:“你還知道你該畢業了!我問你,畢業後你是怎麼打算的?”
紀雲沉默。
楊霜單薄的胸膛劇烈起伏着,呼吸急促,喘氣的聲音像是一台正在被人用力推拉的老舊風箱,艱澀而刺耳。
“你從小就主意大,我說什麼你都不聽。”
“我當初不讓你去找方問一,你偏要去,結果呢?他安然無恙地回來了,你呢?”
楊霜捂住臉,眼淚順着指縫源源不斷往下流:“你受那麼了重的傷,在醫院裡躺了足足半年,還留下那麼嚴重的後遺症。”
紀雲臉色發白,嘴唇輕抿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攬過母親的肩膀,輕拍着安慰:“媽,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咱們不是說好不提了嗎。再說,我又不是離開方家就不能活,我現在不是也挺好的嗎?”
“不行!”楊霜一把推開他,輕微突出的眼珠閃爍着怒火:“不能就這麼輕易放過他,方問一必須和你結婚!”
又來了,紀雲頭痛。
幾乎每一次,他來醫院看望母親都會是同樣的場景。
紀雲的身體和那場無疾而終的婚約簡直成了她心裡解不開的死結。
她甚至開始後悔,當初就不應該帶着紀雲來到第一區,更不該和方家扯上關系。
看着母親癫狂的樣子,紀雲心中五味雜陳。
他充分理解母親的心情,但他無法按照母親意願的那樣逼迫着方問一和自己結婚,所以隻能逃避。
紀雲不自覺地開始撕咬嘴唇上的皮,直至嘗到血腥味。
紀雲疲憊到了極緻,他歎口氣,第一次在母親面前毫無顧忌地袒露心聲:“媽,你能不能别逼我了。”
伏在肩頭哭泣的人微微一顫,楊霜擡起頭,幽怨又心痛地看着他。
紀雲撥開她被眼淚黏在一起的發絲,認真地說:“我不是方問一的附庸,也不想接受他的贖罪,離開任何人,我都能活得很好。
他的聲音清脆而堅定,明明音量不高,卻每個字都重重地砸在楊霜心上。
“我不想永遠活在陰影裡,因為身體的缺陷整日自怨自艾。”
紀雲攥緊拳頭:“哪怕當不成飛行員,我依舊有我的理想,我的事業。”
“找一個高匹配度的Alpha結婚,然後每天什麼都不做,隻依賴他的信息素而活?對不起,這種事情我做不到。”
“從小到大的每一次考試,我都是第一。飛行員内部測試是,空軍學院特招考是,入學考是。進入學校後的每一次考試,我也從來沒讓第一旁落他人。”
“就連賀教授都說,我是他這麼執教生涯裡見過最有天賦,最有悟性的學生,他甚至還給我介紹了軍部A++級的項目。”
“所以……”紀雲臉頰有點紅,後知後覺地為自己在母親面前說了大話感到害羞:“媽媽,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楊霜怔住了,過了好半天,她才喃喃道:“那你的身體怎麼辦呢……每次看你發/情期那麼痛苦,媽媽都難受得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