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塵土飛揚,趙嘉言一身幹淨衣着顯得格格不入,他覺得吵,無論是施工的噪音,還是工人們操各地方言的說笑夾雜國粹。
趙嘉言吃了一嘴的灰,不是他有職業歧視,認為自己一個大學生就吊,工人們不配和他說話,他是真的不喜歡工地。
之前幾次都不是施工點來的,還好些,今天趕上了。
分享完租房進展的激動,就會注意到周圍環境,又髒又亂的。
其實這事可以在電話裡說,也可以等他哥下班,不是非要在這個點跑過來。
還是沉不住氣,被能和香香姐做鄰居的喜悅沖昏了頭。
這戀愛,誰談誰弱智,腦子都不帶清醒的。
趙嘉言彎腰拍拍闆鞋上的土,起身問道:“哥,是有什麼事嗎?”
趙礎一副莫名的口吻:“能有什麼事。”
趙嘉言納悶:“那你怎麼沒在笑。”
趙礎看不出神色地開口:“怎麼沒在笑……當然是沒什麼好笑的。”
趙嘉言說:“你剛一直在笑。”
趙礎面龐繃到發黑,透着不耐煩:“現在不想,有問題嗎?”
趙嘉言:“……”這怎麼說着說着,還來脾氣了。他關心道:“哥,你上火啊?”
趙礎低着眼擺弄手套:“是吧。”
“那你多喝金銀花茶,去火的。”趙嘉言掏出磚頭似的手機,拇指按着灰黑色的蓋子往上一滑,屏幕就解鎖亮了起來,他點進信箱翻了翻,“我待會的課懶得上,回宿舍收拾東西去,哪些不要帶去出租屋的,就都扔了。”
趙礎說:“下個月才搬,急什麼。”
“哥,你不懂,等你有了對象,你就知道了。”趙嘉言顯擺完了,手一揮,“走了!”
趙礎就地坐下來,仰面看正在操作的,高高升起的塔吊,像是在看他的現在,并透過他的現在,想象憧憬他的未來。
幾個工人去學校一教學樓上完廁所回來,到他這兒,給他遞了根香煙:“趙總,你弟弟長得可真帥。”
邊上一人豎大拇指:“他對象也是這個。”
趙礎捏着香煙把玩。
工人們吞雲吐霧間,說說笑笑。
“我給我那口子買的發夾,就是他對象那兒買的。”
“我送我妹的絲巾,也是上她店選的。”
“咱穿馬甲去,她一看就知道是工地上的,自己對象哥哥手下幹活的。”
原本一言不發的趙礎突然出聲:“讓她抹零頭了?”
幾個大老爺們連忙搖頭。
“不能夠不能夠。”
“我們不會拿趙總讨要人情。”
“對對對,我們都是該是多少就給多少。”
趙礎沒再說什麼。
有個小年輕羨慕道:“趙總,你弟弟能找到那麼好的對象,真是好福氣。”
這話題一下就引起大家熱議。
“我看過他們在一塊兒的樣子,那是相當的般配。”“個頭,相貌都配。”
“就是學曆……”
“也配!我聽說蘇老闆是上過大學的,在哪就不知道了,反正是肚子裡有墨水。”
“趙總,他們兩人是要結婚的吧,你就等着喝喜酒了。”
“三年抱兩,趙總當大伯。”
趙礎太陽穴跳了下:“活都幹完了?”
幾人:“還有。”
趙礎皺眉:“那在這幹什麼?”
工人們灰溜溜地撤離,他們邊走,邊壓低聲音讨論。
一小年輕一頭霧水:“趙總咋啦?”
年長的咂嘴:“能咋了,還能是咋了,他弟有對象,他沒,煩上了。”
“他弟十八九大小夥有漂亮女人的嘴巴親,他都三十好幾了成天煙酒作伴,我要是他,我也急。”
“不講年紀大小,光是讀書這一塊,他比他弟是差了些。”
“你們鬼扯,趙總差哪兒了,他弟要家裡養,他養一個家,那是有大本事的,沒對象是他不想,不是找不到。沒看天天兒的都有大學生在工地附近轉嗎?”
有知情的透露:“不止大學時,還有旁的,我看到過商場賣女裝的老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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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闆娘這會兒就在蘇合香的店裡,想讓她做中間人,介紹自己跟包工頭認識。
“妹子,事兒要是成了,那我們就是妯娌,我們合夥開店,女裝飾品一起賣,賺的全給你都行,你看成不成。”
這誘惑挺大的,蘇合香不為所動:“我男友過來的時候,你找他說。”
老闆娘倚着收銀台,剛做的離子燙,被燙成刷鍋球的頭發絲兒上一股子藥水味,十分的刺鼻,三天内都散不去。她拿過蘇合的手機瞧瞧,放回去:“你不能說啊?”
蘇合香态度堅決:“不能。”
别鬧了,她哪敢當媒人,前任已經不是她熟悉的那個人了,鬼知道會不會發什麼神經。
趙礎就在學校搞工程,老闆娘完全可以自己想辦法制造機會。
反正她不摻和進這件事。
誰來說都沒用。
老闆娘雖然不滿被蘇合香拒絕,卻也不是撒潑打滾無理取鬧的人,她一思索:“也是,你還沒嫁過去,确實不太妥。”
五點多鐘,老闆娘等到蘇合香的大學生男友上扶梯,她迎上去:“小帥哥,放學了?”
趙嘉言在蘇合香店裡見過她,點頭回應:“阿姨好。”
老闆娘:“……”
她嬌嗔地瞪了眼:“你對象二十多,我也二十多。”
趙嘉言:“ok,阿姨再見。”
老闆娘吸口氣:“我也不和你廢話了,你把你哥的手機号給我。”
趙嘉言挑眉:“想當我嫂子?”
老闆娘羞澀一笑。
趙嘉言掃了掃她:“我哥喜歡胸大的,越大越好。”
老闆娘“哎喲”一聲:“怎麼的,你哥沒斷奶啊?”
走到店門口的蘇合香:“……”
那麼說也不是不行。
她的頭總是濕淋淋的。
蘇合香心煩地回到店裡,趙嘉言跑進來,像夏天穿過香樟吹來的烈風,一下就将她擁入懷裡,讓她短暫地陷入少年人的熱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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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十一月初一,難得的大晴天,蘇合香一天都有好心情,直到她在陽台收衣服,看見趙礎的那一刻,猶如見了鬼。
不對,不能這麼說。
大晚上的,在隔壁陽台見到前男友,比見鬼還驚悚。
蘇合香驚得手裡的衣架都拿不住,啪地掉落在地:“你為什麼在隔壁?”
趙礎言簡意赅:“租了房。”
“你吃瘋牛肉了啊,在樓下堵我就算了,現在還搬到我隔壁,你想怎樣,别告訴我你是想複合,就算我現在沒男朋友,我也不可能吃回頭草!”蘇合香沖到陽台邊沿,手抓上護欄,被冰得一哆嗦,眼裡要噴火,“你實話跟我說,是不是就因為我跟你弟好了,你才有狗屁的勝負心,不然怎麼我們分了的兩年都沒見你做什麼,我看你明擺着就是……”
趙礎說:“是你男朋友讓我在外面租房,也是他找的房子。”
蘇合香蹙了下眉心:“那你就搬?他不知道我們好過,他不懂事,你也不懂啊?”
趙礎舉起手中易拉罐,喝了口啤酒:“他會從學校宿舍搬過來住。”
蘇合香一頓,這是趙嘉言能幹出來的事。
趙礎靜靜看着年輕貌美的女人:“他想給你驚喜,别說你已經知道我們住你隔壁。”
“怎麼,在乎你弟弟的感受?”蘇合香有些惡意,話也講得不好聽,“你要是真在乎,就不會背着他找我。”
趙礎低聲:“那是我喝醉了,不清醒。”
蘇合香嘲諷道:“你要我打你臉的時候,也是醉着的?”
趙礎抿掉唇上酒液,短促地笑了下:“喝醉做錯事,酒醒之後端正态度,有什麼問題。”
蘇合香盯着他在慘淡月色下的臉:“我是真不認識你了,以前的你沒一點花花腸子和彎彎繞。”
趙礎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