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的是它?”宋時迎問。
簡約的包裝盒上寫着“零壓深睡枕”的字樣,産品圖和她在沙發上用的那個相差無幾。
司溪愣了下,點頭:“是,但…”
宋時迎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那太好了,我正愁沒地扔。”
司溪遲疑:“它不好用嗎?”
“買的時候沒注意材質是乳膠,我用不慣。”宋時迎攤手,“拆了也不好再退。”
司溪哦了一聲,抱着枕頭:“我回頭買個别的還你。”
“行。”宋時迎滿不在乎。
“對了,”
即将關門的時候,司溪又探出頭,“謝謝啊。”
宋時迎看過去。
司溪垂眼,目光和宋時迎錯開,語速飛快:“節目選人的時候,謝謝你幫我說話。”
說完不等宋時迎反應,啪地關上了門。
如果不是他多問了句“為什麼”,杜望京不會去細究她這種“污點藝人”的内情。
司溪靠在門背後,等心裡的不自然感慢慢消退。
從前她一直覺得對親近的人說謝謝和對不起這種話很肉麻,但現在真說出口了。
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難。
片刻後,司溪輕輕呼出一口氣,抱着枕頭腳步輕快地朝房間走去。
這一晚,司溪依然做了很多夢,不過睡得還算安穩。
夢裡,她變得很小,父母還是和以往一樣喜歡吵架。
大到生意投資小到買菜做飯,每一次家庭戰争爆發的導火索各種各樣,過程卻如流水線,最後總是以每個小孩最害怕的兩個字結尾。
那天也不例外,起因似乎是她把作業本落在了搬家車上。
争吵的細枝末節她在夢裡還是沒聽清,模模糊糊一兩句,大約是一個罵當爹的是廢物,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而另一個怪罪當媽的安排不合理,為什麼非得讓女兒在車裡寫作業。
而她垂頭站在角落,一言不發。
書包和行李箱還堆在腳邊,沒來得及放進新房間——他們信誓旦旦說的,比之前更大更好、會讓她開心的新房間。
“過不下去别過了,明天就去民政局...”離婚。
在聽到最後兩個字前,她逃走了。
從敞開的大門,光明正大的,跑出去,而那兩個人還在為她的教育問題争論不休,誰都沒有發現。
她捂着耳朵一直跑一直跑,穿過樓道和草叢,跑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看不見搬家車開進來的馬路,看不見新房子的屋頂,才氣喘籲籲地停下。
她看向周圍,選中一條有晚櫻樹的鵝卵石小道,沿着慢慢走。
走累了随機坐在路邊的石凳上。
吵嚷的聲音傳來,擡起頭,才發現她在一個籃球場邊上。
暮春時節,天氣不太熱,在裡面打球的小男孩們卻滿頭大汗。
看着就髒髒臭臭的…還很吵。
她今天喜歡安靜,最好旁邊一個人都不要有。
她要換個地方。
于是從凳子上站起來,象征性地拍拍背帶褲上的灰塵,剛要走。
一顆籃球從天而降,砸在了她的腳邊。
還蹦了蹦,蹭到了她的衣服,兩下。
幹淨的褲子沾上灰撲撲的痕迹。
她垂眼站着。
“喂,能不能幫忙把球扔給我們!”
呼喚聲從斜前方傳來,她聽出來了,是籃球場裡面最吵的那個。
好讨厭這些煩人的小孩。
面無表情地撿起籃球,她擡起頭,瞥了他一眼。
男孩穿着球衣,站在最前頭,沖她招呼,示意她扔球過去。
才不要幫他們。
沒有打過籃球,她就學動漫裡那樣,把球舉過頭頂,而後沖反方向的籃闆大力一扔——
正中籃筐。
男孩愣住了。
她也愣住了。
事實上場内所有孩子都愣住了。
紛紛把視線投向她這個看起來很弱實際可能超神的小女孩身上。
“你好厲害啊!”男孩第一個跑上前,看她的眼睛在發亮,“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玩?”
她有些無措,表情卻依舊鎮定。
把手插進褲袋,轉身就走。
運氣這種東西,裝不了太久。
“哇塞,好酷。”男孩望着她的背影,表情已然從驚喜變成了崇拜。
他當即追上去。
“我叫宋時迎,你叫什麼名字?也住在這裡嗎?”
她越不搭理,男孩反而更來勁,叽叽喳喳地跟在她後面。
最後忍不住,幾步跑到她面前:“你要去哪裡啊,前面是丢垃圾的地方哎。”
男孩比她高了半個頭,攔在路中央。她終于停步,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我也不知道。”
宋時迎起疑,上下打量她,突然靈光一閃:“你是不是迷路了?”
她記得路,但她不想回去。
所以她沒應聲。
“還真是迷路了,”
宋時迎嘀咕一句,很快安慰她說,“沒關系,這個小區我熟,我幫你找家。”
說完朝籃球場的方向大喊:“兄弟們,過來幫個忙,她找不到回家的路啦~”
在熱心少年宋時迎的号召下,那群男孩烏泱泱圍過來。
好丢人。
當時她隻這樣覺得。
宋時迎朝她伸手:“走?”
她正猶豫。
手被人主動牽住,宋時迎拍拍胸脯:“哎呀别害怕,我們都是三好學生。”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騎虎難下。
最後在熱心少年們輪番追問下,她不情不願地指了指來的方向。
最終她還是被成功帶到了自家單元樓下。
熟悉的争吵的聲從家裡延伸到了小區街道,不過話題已經變成了怎麼報警。
“爸爸。”她沖着快要抓狂的男人喊。
“快,别報警了,溪溪回來了!”
......
“哎喲,死孩子跑哪裡去了。”
......
“阿姨謝謝你們。”
......
“不客氣不客氣。”
她被爸媽牽着往家裡走,剛邁上台階。身後,還是那個男孩的聲音:
“小妹妹明天還出來玩嗎?”
她蹙起眉,她已經十歲了,才不是小妹妹。
于是扭過頭,
“我有名字,”
“我叫司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