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裡,前後腳響起的敲門聲和話語聲被無限擴大,回蕩在屋子裡。
而此時的安娜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正左右搖擺,躲避着頭頂上緊追自己不放的汗巾。
是瑪麗正在用汗巾為安娜擦幹濕漉漉的發絲。
剛剛由于緊張,再加上天氣炎熱,要不是安娜衣服沒濕,瑪麗還以為她掉進王宮後花園的池子裡了。
但随着剛剛那兩道重疊的響聲,瑪麗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安娜眼前晃動的毛巾也緩緩停下,垂挂在眼前。
毛巾依然披在安娜的腦袋上,正好遮住了她的兩隻耳朵。
讓她和毛巾外的世界隔了一道,使安娜錯過了門外傳來的突兀響聲。
而毛巾的一角仍在安娜兩眼之間不停晃悠。
她的目光随着兩隻瞳孔一起向雙眼之間彙集,在即将變成鬥雞眼之前用手揪住毛巾一角,把它從頭頂上扯下來。
接着安娜用帶着些許疑惑的眼神向瑪麗看去。
還沒兩秒,她又急匆匆地撇過腦袋,收回目光,與此同時還心虛地拉長了人中。
原來是對上了瑪麗目光,燭光從斜上方傳來,正好被瑪麗的眉骨擋住,使她的雙眼浸泡在陰影裡。
安娜看到這一幕急忙開始思考,是不是自己剛剛說要再出去一趟讓瑪麗擔心了。
正當她啃食着嘴上的死皮,打算轉身,先認錯時,瑪麗卻又開口了:
“我出去給她開門,你自己擦汗。”
“哈?”安娜這會兒愣住了,也不管認錯什麼的了,直挺挺地就轉過身,卻隻看到瑪麗漸行漸遠的背影。
她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盯着敲門聲傳來的方向,喃喃問:“有人敲門?”
但回答安娜的隻有幾道牆外,木門被拉動,鉸鍊發出的咯吱聲。
沒過多久,瑪麗便又出現在安娜視野裡。
與此同時,她的身後還多了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
這會兒安娜也終于從過度緊張中緩過神來,想起之前自己在王宮裡答應過的事兒。
“安娜,你東西收拾好了嗎?我們什麼時候走?”那人從陰影中走出,果然是伊蒂斯。
“再等等。”正當安娜想要開口回話時,瑪麗卻搶先一步開口,“我拿點吃的你們倆帶上。”
話音落下,瑪麗又轉身,腳步匆匆,往廚房走去。
沒過一會兒,“噌”的一聲從廚房方向傳來,聽起來像是廚刀被瑪麗從刀架裡抽了出來。
果然,下一秒鋸面包的聲音就填滿了整棟屋子。
而這一頭,伊蒂斯又問起了安娜:“安娜,我們就帶這條毛巾去嗎?”
“啊?”安娜聞言下意識看向自己手裡的毛巾,接着她又扭頭去看伊蒂斯,卻對上一雙充滿真摯疑問的眼睛,“哦,不是,這是我擦汗用的。東西已經收了,就在雜物間裡,我去拿。”
恰好,瑪麗此時也端着餐盤從廚房裡出來,她見了安娜要逃,趕緊抽出一隻手揪住安娜:“别跑,吃點東西再去。”
瑪麗邊說,邊把餐盤裡用油紙包好的面包片和奶酪塞到兩人手裡。
安娜一看這可不行,立馬想要把這燙手一樣的面包奶酪塞回瑪麗盤裡,結果瑪麗二話不說,直接把油紙剝開,将面包塞進安娜嘴裡。
她說:“這麼着急幹嘛?我去給你拿,裝着隐身鬥篷、能量石的那個對吧?要給你再裝上飛天魔毯嗎?”
安娜愣了一下,她沒想到瑪麗居然會幫着自己圓謊,接着很快就反應過來,順着瑪麗的話點點頭。
不過關于飛天魔毯,安娜本想拒絕,但想到之前在王宮裡的情形,她話到嘴邊又打了個彎,吞進肚子裡,換了句:“嗯,那也行。”
說完這話,瑪麗接着又囑咐了兩人要好好吃飯後,便轉身走向雜物間。
而安娜正坐在沙發扶手上,一邊啃手裡的面包和奶酪塊,一邊發着呆。
一旁的伊蒂斯卻又在這時開口了:“安娜,你為什麼答應桃樂絲說要去給她送行?剛剛看你在貝爾德面前很緊張的樣子。”
“啊?”安娜雙眼重新聚焦,“哈哈,就是想這麼做而已。話說你又是為什麼?”
“我嗎?主要是聽人說桃樂絲出手很大方。光在貝爾德哪兒打工錢還是有點不夠我花。”伊蒂斯撓撓頭。
安娜點點腦袋,順嘴問了一句:“聽誰說啊?”
這回伊蒂斯不吭聲了,臉上帶着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也頓時僵住。
安娜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嚼了兩口嘴裡的面包才頓時有了感應,欻的一下擡起頭來,額前的頭發也随着這下動作高高跷起。
安娜這會兒也顧不上自己正坐在沙發扶手這個危險的地方,嗖的一下酒轉過身來,驟然縮小的兩隻瞳孔裡帶着些不可置信。
“他和你說了什麼?”
“就是說了有一次桃樂絲偷溜出王宮,然後遇見了你,走之前給你留了一金币。”伊蒂斯臉上不解的表情中帶着些心虛,很快她又補充,“下次貝爾德再在背後議論桃樂絲,我肯定第一時間就告訴你,我保證!”
安娜搖搖頭,她掀起眼皮,擡眼看向伊蒂斯,腦袋卻保持着原來那個微微垂下的角度,這個姿勢使她的下眼白過多地暴露在空氣中。
“不是說這個。貝爾德之前隻是和你講有關桃樂絲的事兒嗎?”
“對啊。”
“你還記得之前桃樂絲逃婚,在店裡留宿那次,有小藍鳥停在窗邊嗎?”
“記得,那不是貝爾德派來抓桃樂絲的嗎?怎麼了?”伊蒂斯點點頭,不是很明白為什麼安娜又提起這個。
“這兩次可能都是沖着我來的。我今天問過他了。”安娜這麼說着,還往窗外望了眼。
這會兒輪到伊蒂斯不淡定了,她雙腿一蹬地,直挺挺地就從沙發上站起身,臉上驚恐的表情都變得模糊。
“我以為他隻是照常在背後議論桃樂絲。”伊蒂斯又問,“我們兩個打兩份工不會被他發現吧?”
安娜瞄伊蒂斯一眼,皺成一團的五官表達了她的不解:“話說,我們和桃樂絲之間也不是雇傭關系吧?”
“那倒也是吼……”伊蒂斯又撓撓頭,落回座位上。
安娜的腦袋依然偏轉着看向窗外,喃喃道:“不過為了防止他發現我們兩個跑去找桃樂絲還是得做些預防措施。”
這樣說着,安娜便從座位上彈起,跑走,消失在拐角後。
不過一會兒,樓梯處就傳來噼裡啪啦的,鞋底打在踏闆上的響聲。
“诶?”伊蒂斯愣了好久,幾乎是響聲都快消失在這幢屋子裡了,她才堪堪反應過來,從沙發上站起身子,深處手臂,無助地舉向前方。
這會兒客廳裡隻留她一個人了。
好在,這種尴尬的局面沒有持續多久。
就在伊蒂斯無聊到開始打理瑪麗和安娜一起養的草藥時,瑪麗的出現總算是把她從孤單一人的氛圍裡拽出來。
“嗯?安娜呢?”瑪麗一面這麼說着,一面四處尋找安娜的痕迹。
伊蒂斯搓搓手,手心的汗珠在她手掌接觸過的褲子上留下兩條汗漬,天實在是有點熱。
伊蒂斯回答:“哦,她說她要做些預防措施,上樓去了。”
“啊這樣啊……”瑪麗點點頭,沒再說話。
就這樣,客廳裡再次陷入沉默中。
說實在的,此時的氛圍好像比剛剛還要尴尬。
“要來杯茶嗎?”瑪麗端來茶壺和茶杯套件。
清脆的響聲從疊放在一起的茶杯縫隙中擠出,歪歪扭扭地橫在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兩人之間。
“謝謝。”水柱剛從壺嘴處斷開,伊蒂斯就立馬捧起了桌上的杯子,茶水稍稍從杯口處潑出來了點他都顧不上。
伊蒂斯正好趁着喝茶的間隙,免去與瑪麗對話的。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和自己朋友的長輩對話,尤其是這個長輩還比自己小上許多。
瑪麗也不由得松了口氣,從今天晚上以來,她就非常憂傷,就連平常那些難聽的話都說得少了,隻是将手托在腮邊,偶爾輕歎一口氣。
直到歎氣聲又一次在這個客廳裡響起。
伊蒂斯聽到着,尴尬得身上都快要冒出青蛙背上那樣的泡泡,她的頭發也不自然地翹起。
正當伊蒂斯将嘴唇從茶杯邊緣移走,打算說點什麼來寬慰一下正處于憂愁中的瑪麗時,一串下樓梯的聲音再次填滿這棟屋子。
“好了,我收拾好了!”
是安娜,她好像一束風,從樓上一直穿梭到樓下,這會兒又急忙在兩人面前站定,随着胸腹一同起伏的發絲顯示着她此刻的激動。
“哦哦,那我嗎走吧。”伊蒂斯放下茶杯,撐着膝蓋站起身,小跑到安娜身邊。
說罷,兩人邊轉身,朝着位于廚房的後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