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皇城都下起了雪,他跑的上氣不接下氣,跑的膝蓋隐隐作疼。
他不顧宮道上宮人的請安跪拜,顧不上巡邏将士的呐喊問禮。
他急急跑去,在風雪中,用力推開了芍陽殿那扇大門。
影在門側道:“娘娘在殿内。”
他沒有任何近鄉情更怯,沒有任何四年未見一面的難言,他跑得更快了。
他跑到殿外,跑到殿内,一室藥香中,他首先看到了脈脈,脈脈正在煮茶,脈脈看到他一驚,高聲喊道:“皇上來了!”
而在更裡,更裡的卷簾内有一道纖細的身影,他知......那是他魂牽夢萦的......妻子。
他幾乎高喊道:“卷耳......她死了......她終于......死了......我報仇了......我們走吧......我們......”
“我要當皇後。”
簾後淡聲傳來一句,葉尋溪口中的那句:“我們一起回小漁村......”
就那樣頓住,那個連正經地名都沒有的小漁村......他如何再開口。
簾起,她緩緩走出,四年未見,她容顔并未變得如何老去,還是和初見一般美麗。
葉尋溪呆呆看着她。
卷耳也看着他,這些年來,她雖過的凄涼,但衣食住行,包括平日吃食藥物,但凡葉尋溪能做到的,也幾近不曾馬虎。
是以,她的容顔并未如何衰老。
隻是她的腹部,永遠駭人罷了。
四年未見,葉尋溪還記得她,看模樣,她在他心裡份量也并不輕。
男子的愧疚心,稍縱即逝,許是葉尋溪的更長一點罷。
也許,也不止,葉尋溪對她有愧,而她,對他。
有一些恨。
她再次道:“我要當皇後。”
她要博一博,在四年未見的第一面,在葉尋溪對她的愧疚,對她的愛意,許是“滿盛”時。
屋内寂靜無言,脈脈驚訝的看着他們,跟在身後的影也是微微震驚。
最後,她還是聽到了那個答案。
一直靜默中,葉尋溪看着她,聲音沉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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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不過,這事并不是葉尋溪一個人說了算,朝之國母。
她又是棄妃。
葉尋溪離開後,便是影在門口候着,等她們收拾好包袱,一同回都雲殿。
卷耳什麼都沒帶,隻由着脈脈收了幾張藥方,倆人幾乎空落落的從院子裡慢慢踏出。
大雪漫天,前方有軟轎候着,她出門時刻,影替她撐起一把傘。
卷耳轉頭看他,他還是如此沉默。
卷耳道:“這些年,多謝。”
影依然沒有答話,隻是替她撐好傘,卷耳道:“走吧。”
大雪封門,從今後,她盼望她所居之處不再是芍陽殿。
而是邵陽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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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青魚殿門前,燈火通明下,百官長跪了一日。
聽說那位孟大将軍,一氣之下在軍隊裡卸了盔甲。
聽說孟貴妃與一衆宮妃,素衣淡妝,滴米未進,表明态度。
聽說林相在殿内和皇上談了很久。
聽說......
聽說。
她聽了許多許多,然後便是,一個月後,年關,封後聖旨送到了都雲殿,到了她的手上。
她不知葉尋溪是怎樣辦到的,承擔了多少的壓力。
他就那樣把這個位置,給到了她的手上。
她看着明黃聖旨上,她的名字。
孫朝汐。
她是......成朝的皇後。
她是成朝的皇後。
是名副其實,葉尋溪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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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皇後很忙,卷耳沒想過的忙,封後大典她備了足足三月,陽春三月,飛絮漫天,她每日都在學習怎樣走步,怎樣規矩,怎樣妥善管理後宮,怎樣成為一個皇後。
而那場大典,因着百官的不喜,不悅,最終還是取消了。
亦是她讓葉尋溪取消的,人總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在那些人眼裡,以她卑賤之軀,怎配天下人朝拜。
她本也不在乎,面子裡子,她不必非得要。
她這三月所做的“努力”,并不珍貴,比起“皇後”來說。
而且......她也不想再讓葉尋溪為難。
因着這幾個月來,她發現,葉尋溪不常來找她,她搬進邵陽殿後,葉尋溪更是再也沒來過。
但他也沒去其他妃嫔處。
好似,他們相見後,還沒有,好好地,認真地,談一談。
分離四年,再見也沒有好好的,問問彼此。
卷耳出了一會兒神,脈脈輕聲道:“娘娘,可以開始梳妝了,嫔妃們快要來啦。”
“嗯。”
她點點頭,前些日子忙,又逢年節,宮中處處修繕,所以這也是她做皇後之後,第一次正式合宮拜見。
脈脈沒再言語,而是着手替她上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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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耳穿上了一件正紅色宮裝,鮮紅的顔色,好像她大婚那晚,她怔了片刻,伸手摩挲了一下。
脈脈道:“娘娘可還喜歡,這是異邦進獻的料子。”
卷耳道:“這輩子,我隻穿過一次這樣鮮紅的衣裳。”
“那日後便常穿,”脈脈替她戴上一對赤金耳環,“娘娘是皇後,皇後自然該着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