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能這樣——!
她再來不及感受腹中孩兒的溫度,馬蹄聲自遠處疾馳而來。
早聽宮中老人說,孩子到了一定月份是有靈性的,會懂得如何保護娘親,卷耳覺得腹中孩兒在她肚子裡滾了兩滾,忽然失去了跳動。
她痛的落下淚,下一秒,踏金戈踩泥地的鐵蹄混着長鳴的馬叫,一步一步踩在地裡,踏在聲裡,往她的方向。
“娘娘!”
含情立馬緊緊覆在她身上,卷耳就那麼眼睜睜看着聽着一聲尖銳蹄咛,劃落她和含情周身。
含情猛然一口鮮血,而後眼神呆滞,倒在了她的腹部,口中還在不斷嘔血。
周遭盡數......是骨頭斷裂的聲響......
下一刻,她的腹部也傳來尖銳的疼痛,卷耳幾乎疼的面目發紫,她絕望的喊道:“含情......你起來......起來......不要睡......”
可她們起不來,她們原本就起不來,她們如今——
卷耳伸出手,想去抱她,可因為疼痛讓她連抱她都那般困難。
而含情吐的急了,血糊住了滿臉,她幾乎無聲無息的道:“娘娘......快走......要和......要和......皇......”
再無聲......再無息。
“含......情......”
卷耳終于一手抱住了她,另外的手捂着已然......有些耷拉下來的肚子,她的下腹也溢出了血,疼的她聲音發抖:“我們......一起......含情......”
卻上來兩名侍從,面無表情的從她手上拉走了含情。
卷耳根本掙紮不動,她握不住含情的手,她滿臉是淚的依然躺在地上,仿佛死的那個人也是她。
“籲!——”
而由遠及近,馬蹄聲再次響起,這次一定是踩在她孩子身上,她突然覺得不會痛了,因為她剛剛失去了含情,她可能也......失去了孩子。
她以為夠痛了。
可......
馬蹄重重落在她隆起的腹部,卷耳“哇”的嘔出一口濃血,肚子瞬間朝兩邊分化,中間形成一個巨形血窟窿,仿若五髒被擰化開來,一片模糊,而她的下腹像綁了個千斤墜,一直往外拉扯,不停淌血。
她疼的張大嘴喘氣,渾身每個毛孔都冒着冷汗,卻吸一口氣,每寸肉都疼的鑽心。
疼......
......為什麼那麼疼......為什麼會那麼疼......
時間在這一刻,如被停止。
來不及傷心,來不及害怕失去,隻有被放大的,無限拉扯的疼與痛——和死亡的......無限靠近。
好疼......好痛......
能不能死了......
可她......
不能死,她不要死,疼死也不死......
她的孩子也不能死......不能死——不能——
不能——
很奇怪......這一刻還是不想死。
她支撐着偏頭,看見台上那些人或開心,或得意,或被吓得惡心嘔吐的模樣,還有宮人擋住鼻子,嫌惡道:“是不是頭都被踩爛了。”
頭......
什麼頭......
是......是她孩子的頭。
她雙手顫抖,用力撐着,嘔出一口口血,使勁兒低下頭,她看清自己的孩子,那一灘血肉,那一灘已經沾了泥的稀巴爛的血肉,她的孩兒,頭已經長出來了,他的腳......他的小手。
胸腔劇烈起伏,鮮血不停流淌,太皇太後笑道:“竟還沒死——”她又揚起手,掌起,馬長鳴。
卷耳終是再沒力氣,她隻感覺她的身體好似被人托起,又高高抛下,折磨間,隻聽的腰間一陣骨脆,和昏死前眼前最後一道光景。
那是馬場的另一側。
也是千萬鐵蹄,千百将士在側,為首的人身穿金甲,凜凜威風,此人正是她日日挂切的葉尋溪,他此刻一身戎裝,而懷裡裹着厚厚的棉布,赫然是抱着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這應當是他和皇後的孩子。
那他們的孩子呢?
卷耳沒去看那一灘血肉。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