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起潤沒得選。
那位美麗的皇後娘娘,端端坐在床前,而成起潤看着自己,最終移過視線。
卷耳看着他拿起了那壺酒,而後斟酒入杯,入喉。
一言再沒發。
邱嬷嬷眼裡含着嘲諷,出了殿外,卷耳垂眸跟上,輕輕的,靜靜的關上殿門。
邱嬷嬷也沒對她說任何,也未停留,依然是那樣的眼神,然後徑直離開,雪地路滑,卷耳盯着她的背影,良久才收回神。
她回身聽着屋内的動靜,其實也算沒動靜,成起潤仿若蹲靠在了牆邊,雪夜靜悄悄,依稀聽見他慢慢粗重起的呼吸聲,和時不時的碰撞磕牆聲......而那位皇後娘娘。
一直寂寂無聲。
至于她自己......算很久沒見成起潤了,入冬以來,更是連膳食都未曾前去送過,她懼成起潤有了皇後,便完全忘了自己,更不想成起潤見到她如今這幹巴巴的樣子,可剛剛一眼。
剛剛殿内壺間一眼。
成起潤眼裡分明有她——
若真如外界所言,帝後和睦,又何需這一壺酒。
隻怕......
她輕輕笑了笑,聽着,等着。
室内“靜靜”的,最終慢慢歸于平靜。
成起潤在一個時辰後出來了,卷耳此刻也蹲在門廊上,他的明黃衣服已經被汗水浸濕,領口更是沾染了牆上的碎屑,脖子上似乎隐隐有勒痕,她看不真切。
而他那張清俊的臉,如今是又瘦又疲憊,嘴唇無一點血色,隻是不似她唇角一般幹裂。
成起潤走近,眼裡朦朦胧胧閃着一層淚光。
看見她一瞬,久久,隐了回去。
見她視線,葉尋溪也微一躲閃,然後低頭把自己的鬥篷解下,蓋在了她身上,而後也慢慢坐在卷耳身邊。
他溫聲道:“......是不是很冷?”
聲音聽着,竟異常沙啞虛弱......還有些奇怪的異樣,葉尋溪頓了頓,有些難為情。
方才在殿裡,他和林徽徽自然是老樣子,即便喝了酒,仗着這些年來的“信任”,林徽徽對他依然是老态度,也不曾躲避,隻好歹自己拉下了床上的紗幔,兩不相見,給他留了......顔面。
可這顔面......
他努力藏着聲音裡的不對勁兒,又道:“方才......你應該聽到了......”
卷耳點頭,自然是聽到了,聽到了這一個時辰,成起潤是怎樣克制,又是怎樣虐待自己。
葉尋溪道:“見......笑了。”
的确是見笑了,他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動靜,不想讓這殿内殿外兩名女子......尤其是卷耳聽見,但身體的劇烈反應還是讓他情難自已,開始是難忍,後面是......疼。
然而——比疼更疼的是羞恥。
從心到肺的羞恥......
不是沒想過這些的,他不是沒想過這些的,哪怕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也會想着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會有一個,他們自己的家,哪怕“明裡暗裡”作為一個天子,也一直覺得這事是和自己喜歡的人。
不是這樣屈辱的被下藥。
從來不是!
葉尋溪閉上眼,輕輕握了握拳頭,他想他需要吹會兒冷風,讓這顆寒冷的心,和方才炙熱才褪盡的身體有些平衡,最好......被風雪吹死。
卷耳這時回道:“原來皇上是這樣和皇後娘娘同房的。”
“你會說出去嗎?”他問。
卷耳卻側頭笑道:“奴婢說奴婢有些開心,皇上......會生氣嗎?”
“你......”
她說開心......她真的喜歡自己?
他一時又疼又開心,疼是下面疼,開心是......腦子開心。
還不知如何開口,殿外的牆角忽然傳來一聲咳嗽......小宇子?
果然是小宇子!
小宇子在牆外壓聲喊道:“皇上!皇上!卷耳姑娘,我來給你們送燒鵝了!”
葉尋溪尋聲,又回頭看去:“餓了嗎?走,我們去吃鵝。”
依然。
“好。”
此時卷耳披着他的大鬥篷,不好起身,葉尋溪伸手虛扶一把,怕她摔,還是實實在在扶穩了。
而後卷耳再次對他一笑。
笑顔比三月的山花還......好看......他頓了頓,脖子根看都不用看都知道紅了,又紅?一定是......藥效還在。
他收起這許多複雜的心神,和卷耳轉頭往牆根跑去,雪地路滑,他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牽起了她的手。
這一生,他是第一次牽姑娘的手,她是自己心悅的姑娘,這一刻,這姑娘也牽住了他。
他們共同跑在雪地冷風中,為了一隻鵝。
無論是蠻族來戰,還是太皇太後的刁蠻,亦或是吃不飽飯,被人羞辱也罷,通通不過此刻。
有鵝,有她的圓滿。
-
小宇子的燒鵝包在油紙裡,肥美的一隻,還有一包油紙,這裡面則是草玉糕,用以解膩。
葉尋溪輕輕扯下一隻鵝腿給卷耳:“快吃......你看你都瘦了那麼多。”
卷耳細聲道:“皇上也是,瘦了好多。”
葉尋溪笑着,沒再開口,就這麼一直笑着。
卷耳陪着他啃了起來,等啃了半晌,他道:“我們可能會在這兒關上許久。”
因為太皇太後得不到孫子......
卷耳卻道:“皇上在這兒關多久,奴婢就陪多久。”
葉尋溪手一抖,默默半晌,才點了點頭,他低聲一句:“好。”
他有千言萬語,卻依舊隻能等一等。
哪怕剛剛他們算确定了彼此心意——
他是一個努力保住命的皇帝,他不能讓卷耳成為一個連命都保不住的宮女。
再等一等,他一定能,一定能護住她。
而卷耳卻像洞察他的心思,體會他的處境,隻靜靜陪着他,吃鵝,不語,不求。
然而他們未曾料到,這樣的日子,卻是過了許久,許久許久。
延長了想象和現實。
起初幾夜,卷耳還撩撥一下成起潤,但後面越來越冷,她也就沒心思了,冷,手冷,腳冷,冰寒的嘴唇幹巴,連雪水也能借來止疼。
她每日依然看着邱嬷嬷拿着酒,而後的時辰,成起潤在裡面大概生不如死罷,也不能說生不如死,隻是邱嬷嬷的酒勁兒效用應是越來越大,因為折騰到過半夜,成起潤一次跌跌撞撞,去摔了桌上的碗瓷,劃了自己幾道,然後才冷靜下來。
連前來号脈的太醫都歎息說:“莫要給皇上再用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