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橋之畔,茶館靜谧地鋪展于水岸,茶香袅袅,與遠處偶爾傳來的船槳輕拍水面聲交織。陽光透過半掩的竹簾,灑在斑駁的木桌上,而唯甯已于桌前靜靜坐等了許久。
白洛一進門,那熟悉的天青色衣袍便印入眼中,那籠在微光中的身影,光亮了近乎褪色塵封的記憶,斑斓絢爛了暗淡許久的光彩。唯甯的目光狀似不經地掠過白洛,仍似往日如水般平靜模樣,身子卻未及掩飾地倏忽而起。
白洛稍稍加快了腳步走向前去,可兩人之間的路似乎比平日長了許多,二人颔首、微笑,手上的細碎的動作換了幾回,卻仍未到達彼此面前。
疏離之後,走向彼的路,向來是如此漫長回寰的吧。
桌前,相對無言片刻,終于還是白洛先開了口:“抱歉,久等了吧?”
“是我來得太早了。”久違的唯甯,不肯說一句“你來了”的寒暄,也不願客套一句“我也剛來”。
“我已煮水溫壺,聽聞此家的雪芽遠近聞名,不知你可願一嘗?”二人落座,唯甯帶幾分不自然的熱絡說。
“可巧,我最愛的便是雪芽,清雅含蓄,回甘悠長。”第一次與唯甯一同品茗,又是自己最心儀的茶種,白洛心裡輕快了幾分。
“那便好。”唯甯輕應了一聲,舉手沏茶,隻一下就失手打破了一茶盞,瞬間手忙腳亂了起來。
“可燙到了?”白洛急切探問,幫忙扶起茶盞,擦拭桌面。
唯甯手上未停,口中未及答話,卻沒頭沒尾一句:“蜜蘭使者一行可要離京了?”
幾分猝不及防,白洛竊想應是許久不見略生疏了,面上盡量掩去錯愕道:“要事未了,應還會待上些時日。”
滾水入盞,二人之間霧氣升騰,将彼此的臉都朦胧了幾分,啞然靜默。
“你平日不是不喜飲茶?夜裡可能好眠?”靜得難耐,白洛尋着話頭,可脫口時又後悔了。時日久了,從前口味、習慣有所改變,深閨私事,又何必細探……
“今日無妨……”唯甯答道,感覺語氣生硬,想加一句“不必擔心”,卻又覺自作多情,生生咽下。
等不來下句,白洛又兀自思量了片刻,回想方才話茬,又開口解釋道:“伊思雖直率天真,但進退有分寸,不會食言,你放心便可。”
“你向來妥帖,既是你相助,我自然放心。”唯甯微微扯了下嘴角說,面上卻似更沉了幾分。
不甚連貫的對話還是中斷了開來,一時無話,二人各自啜了幾口茶。
“此茶可還喜歡?”唯甯問得認真。
“果然與衆不同,很好。”白洛真心贊歎。
“那便好。方才我多要了一茶包,你若喜歡,我給你加到香囊中。”唯甯說着,拿出了兩個玉質香囊,将一杓茶尖緩緩向竹紋圖樣的囊中倒去,小心翼翼,卻一副樂在其中之态。
白洛看着如此一絲不苟又有孩童般心思的她,不盡愣了幾分神,等唯甯擡頭看她時,才驟然收了自己的目光。
“……你莫要忘了。”
“什麼?”白洛回神時,隻聽了話尾,忙問。
唯甯剛清亮了一陣的面色,又重新沉了下去:“我方才說,你那雪蓮香囊若還未做成,或可先将此贈予伊思公主。”說着便從袖中掏出另一香囊。
“雪蓮?為何?”白洛一時不解,可轉念又想起來什麼,“那日我唬那行宮侍衛胡謅一通,何必當真?”
“你既說了……”唯甯說到。
“雪蓮難得,你當真尋來放了進去?”白洛驚訝,靠近玉囊,透過雕花向内細細端詳。
“嗯,還放了甘松、山奈、白芷、檀香諸類,應有些許安神靜心之效。”唯甯回話,幾乎未帶任何感情,與其貼心周到的舉動甚有反差。
細聞,香囊中清新溫暖、淡雅沉靜的各類芬芳層次分明,相得益彰,絲絲沁入鼻尖,令人神怡。再看香囊本身,竟以和田整玉雕琢而成,玉質溫潤細膩,觸感細膩柔滑,邊緣以極細的銀絲勾勒,做工考究精細。
“還是不必吧?”為一句搪塞如此大費周章,白洛如此覺得,可又怕拂了唯甯的意,話音漸漸弱了下去,轉而說到,“真是費心了。”
“那日你還說調派一半府兵,想來多有不便,
此番諸般,我府終究難辭其咎,不如以唯府侍衛替之,還望不棄。”
唯府重武,守衛能人異士之身手白洛是見識過的,如此便更知其中盛情:“那怎可?”
“你為唯府擺平大事,成全兄長所愛,這些不足挂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