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月話畢,唯甯把眼神從她身上移開,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營帳。
風頭出盡?不無道理吧。畢竟真正甘願來邊關人的本就寥寥無幾,何況是主動請纓而來的。衆人渾噩度日時,隻有唯甯治軍嚴謹,孤軍挺進之事時有,難怪東境邊軍中,“唯甯威衛”名揚各方……
竟然京都淪陷,主帥不肯撥派兵力,連最敬仰信任的伍将軍都如此翻臉無情,難以為謀,唯甯隻能孤注一擲。她與手下精衛千餘人,連夜整頓行備,欲于次日啟程,奔援京都。
翌日淩晨,天降暴雨,雞尤未鳴,唯甯及手下衛兵摸黑啟程,方欲出營門,忽然隐約望見對面,軍隊陣型整齊,伍月凜然立馬于軍前。
唯甯苦歎,也算是一種知彼知己、亦師亦友的默契吧……
瓢潑大雨中,兩軍數量懸殊,對陣以待。
唯甯見了上官也不再參拜,與對方一樣挺坐馬上,沉默着等待對方動作。
“唯甯——”她高聲喊道,聲音洪亮卻清晰,穿過雨簾,混着暴雨聲字字貫如屏息凝視的東境軍隊衆将士的耳中,“你公然違令,可知後果?”
“自然!大義當前,報國為先,忠君在後!伍帥怎可舍本逐末,畏首畏尾?趨炎附勢,枉為賢将,匹夫不如!”唯甯義憤并無因上級重重壓力虧缺,反而愈發噴張。
“爾等連我這關都過不了,何以報國?”伍月一針見血,直指要害。
“實務緊急,小節難拘。不若姑且放行,歸來自領軍法!”軍力懸殊,軍機不待,面對伍月,唯甯無奈和軟幾分。
“事态愈急,愈應穩定心性,行有章法、懂機變!”熟悉的教誨模式,隻是此情此景……
唯甯心急如焚,的确焚燒掉了太多理智。此時不知是因這兩日遭受的阻力太重重,還是大雨沖淋地太透徹,她竟然一下冷靜了下來,是太亂了。一靜下來,她才注意到怎麼全軍都在?鬧出這麼大動靜怎麼都不見主帥出來查看?主帥撥派全軍令伍将前來截胡?……
“區區一千人,去送死嗎?”伍月知唯甯戰風一貫拼盡所有,無一例外。
唯甯不應,聽上将伍月的教訓似乎已經成了她的習慣。
“我的兵你且先帶出去練兩天,”伍将軍的語氣并無太大波瀾,“如此不拘小節,能成多大事?”
衆人大為震驚,唯甯也愣了一下,不過這倒是她心裡那個她崇敬的伍月。
她下馬長作揖,“謝伍将軍!”面對如此大恩,她也隻不過補上了剛剛應該行的拜儀,可是伍月倒一如既往不與她計較。
她上馬,掉頭欲走,突然回頭,行馬至将軍面前,“屈尊送送?”得寸進尺,有恃無恐。
“崔帥呢?”上将送行也不見唯甯減一分,疾行中唯甯大聲喊道,努力蓋過雨聲和馬蹄聲。
“下藥了。”簡明平靜,内涵豐富,伍月風格。
“這就是您的‘章法’?”唯甯疑惑,幾分揶揄地反問道,
“這才叫‘小節’,不必拘泥!”以牙還牙,棋逢對手,她接着說“崔帥胞弟乃當朝右丞。這才是‘章法’因循。”
唯甯一下馬都沒坐穩,調整了一番後,“人臣不臣?”
“也未可知。”
山路崎岖,眼見又轉了一個彎。
“十裡了!你要讓我給你送哪兒去?”走了十幾裡路了,伍月發問。
“京都如何?”唯甯語氣戲谑,眼神卻清澈堅定地望向身旁的伍月,勒馬。
伍月也跟着停了下來。
唯甯下馬,單膝跪地,拱手伍将軍作揖于馬前。
“還請伍将軍領軍入京,勤王報國!”
伍月見狀趕忙下馬,“我非宗室血親,恐無權領軍入京;主帥營中,還欠交代……”
推拒之辭多為虛言,唯甯索性打斷,“文才武略,卻終年蔽處一隅;忠心報國,而逢時不出。我隻問你一句,你可甘心?”
雨中長跪多時,雨水已經浸濕她都戰甲和衣衫,褲子深陷淤泥、積水中,伍月看向她滴水濕發後堅毅的雙眼。伍月伸出一隻手,扶住唯甯手肘,“起來吧,我随你去。”
唯甯起身,“請伍将領兵,到京都保我家門即可。”
伍月望向面前這比自己小十歲的昔日小将,忽覺後生可畏,自己成為側畔沉舟似乎也是遲早之事。“按制行事,兵你來帶。”
于是,唯甯主統率兵,伍月為輔扶助,十萬大軍浩蕩開拔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