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之路遙遙正對着城門要塞,是離開邠州、亦背馳燕京的方向。
正好端端走着,忽然,一桶涼水猛地從旁潑來,不偏不倚,正巧潑在了他的跟前——
“你這好不要臉的登徒子!”一聲氣沖沖的責罵緊随而來,“占了人便宜,還想一走了之?”
往來過客驚奇地頓下腳步,噓聲一片,紛紛尋着熱鬧,将視線投向了此處。
少年本就不甚好看的面色,也在聽到這聲喝罵後,沉了沉,愈加冷繃了起來。
争執聲是從街邊的酒館傳出的,一男子被女掌櫃連潑帶罵,直退到了門口,隻是這盆水失了準頭,沒能潑到他的身上,卻反像長了眼,好巧不巧地潑到了梁肅跟前。
似極了在指桑罵槐。
“我怎的就登徒子了?”那男子文绉绉的,急紅了臉,一邊閃躲,一邊據理力争,“分明是你家姑娘絆了腳,我好心扶住她,你怎麼不分青紅皂白,還血口噴人?”
“你……”女掌櫃氣得直發抖,為了女兒的名聲也不好同他對質非禮的細節,隻丢開拿着的空桶,随手抄起一把竹帚就沖上來教訓,“虧你還是個人,不負責便也罷,居然還想跑!”
“誰不是人?”
“你不是人!”
兩張嘴吵得有來有回,直聽得梁肅頭疼,心中莫名煩躁更甚。
那女掌櫃來勢洶洶,一通亂打,男子則抱頭躲閃,連道錯了。引得圍觀路人紛紛後退,卻也禁不住哄笑打趣:
“還跑什麼?快好好賠個罪,與人家做女婿吧!”
梁肅再看不下這出鬧劇,趁那竹帚還沒舞到眼前來,索性一攥缰繩,大步穿過人群,牽着烏鬃骓轉道走了。
他愈走愈快,風聲翻起衣袂,阻絕了身後的嬉笑叱罵,唯餘胸間震動的心跳在耳邊逐漸清晰。
再回神時,連他自己都驚怔了——
他走的竟是折返的道。
“……”少年懊惱地換了口氣,原地停下了腳步,緩卻着微伏不止的熱息。
一旁的貨郎本為了避雨正欲收攤,見這小郎君模樣生得俊俏,衣着打扮也不似囊中羞澀,也不想錯過一樁好生意,便搭話道:
“哎,這位郎君,可有什麼中意的姑娘啊?我這的簪钗做工一等,管保——”
也不知何處說錯,這少年忽的擡眸,狠狠盯了他一眼,眼神寒徹得仿佛要殺人:
“閉嘴!”
貨郎被吓得心裡一怵,笑意也盡數抖散了,心道這好端端的,怎生觸了位活閻王的逆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