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柄鍋勺在坩埚中緩緩攪拌，在桔紅湯汁中漾開漣漪，仿佛夕陽下的火燒雲被風吹得晃眼。

“親愛的，你看上去像是在做毒藥的女巫，很可愛。”

諾缇聞言，額上青筋跳了跳，擡起羊蹄踩向腳下的陰影。

他已經在阿庇斯的農場幫工三個月，這是他第二次接受烹饪考核。

沒錯，第二次。

第一次他端出了一鍋焦炭，被農場的主人柯娃評價為“吃下去好像有八個拳頭在揍我”，不出所料得到了不合格。保險起見，這回他熬了一鍋亞雪恩特色風味湯，用料以番茄為主，加入農場出土的新鮮蔬菜，輔以稍許的鹽調味，确保所有食材都熟透後，便準備撈出裝盤。

耶撒萊恩一直在他的影子裡默默關注着祂的新娘，盡管祂的新娘口味挑剔，但在烹饪上是實打實的毀滅者，任何食材都能被他烹饪得失去原有的色澤、香氣、美味，眼下這鍋湯還算成功的原因在于祂的新娘沒有“烹饪”，而隻是将這些食材“煮熟”了而已。

諾缇信心滿滿地端着湯去找柯娃評價。

柯娃是走獸綱的黑白花，本來就喜愛蔬菜，她聞到蔬菜爛熟的芬芳，端起餐盤猛喝了一大口，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原汁原味，可以合格。”

“謝謝你！”諾缇将他的培養方案翻到“普适生存學”課程那一頁，讓柯娃在上面留下了她的蹄印，代表這門課程圓滿結束。

諾缇捧着完成一半的培養方案開心地轉圈，柯娃跟着笑了笑，沒有說出諾缇是這十幾年來唯一一個需要補考才能通過考核的同胞。

離開牧場後，諾缇查看起自己的培養方案。

通識課程如今還剩下六門，分别是一般人類學，魔藥煉成學，溫馨裝潢學，污染拆解學，基礎魅惑學以及女王修養學。

魅魔特色考核如今還剩下最後一項，澆灌，還差兩次。

自從那天水瓶滿後，諾缇就再也沒有提過此事。

那次澆灌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有了耶撒萊恩抱抱後的他許久都沒做過噩夢，卻在那一次後屢次夢到自己被一根長滿倒刺、渾身凸點、又粗又壯的觸手追趕。

“親愛的，你打算什麼時候完成特色考核？”

祂惡趣味地暗示。

諾缇一再拖延，這次直接無視了祂的話，微笑迎上對面走來的骸族。

骸族是植物綱的花妖，名叫桑弗蘿，是諾缇上交地圖給植物綱老師哈娜娜時偶遇的骸族，她的發型由無數太陽花花瓣構成，總是穿着一件花草裙，裸露在外的手腳像是植物的根莖那般深綠，她似乎知道自己在農場附近出沒，特意找了過來，遞給了自己一封泛着花香的情書。

“諾缇，請你收下！”桑弗蘿身上點綴的葉片因為害羞微微蜷縮起來，“謝謝你之前照顧我家小花。”

她扭捏地道完謝後，便急匆匆地跑開。

說是情書，其實也就是封感謝信，諾缇将其當作了零嘴，掃了一眼信封内容後便将其撕成條狀，揉成巧克力球似的大小，放入口中。

桑弗蘿手寫的情書嘗上去有股花草的清香，淌過舌苔時留下淡淡的花蜜甜。

“諾缇，謝謝你之前送我蔬菜，請你收下這個。”

“諾缇，好久不見，你還記得我嗎？你之前幫我清理了污泥，我沒什麼好回報的，聽說你喜歡吃情書，就嘗試寫了一下。”

“你……你好，請你收下這封信……再……再見！”

諾缇走在路上就會時不時地收到情書，大多和他順手幫忙的事有關，這些骸族對他的喜愛就像是頑強的野草般瘋長，所以他很順利地完成了其他魅魔特色考核，包括7次約會，培養方案上也按滿了各個綱類的爪印。

小魅魔踏着輕快的步伐回家，又收獲了滿滿一沓情書，他将它們分門别類放進透明的糖果罐，這是花蜜甜，那是牛奶香……他邊分類邊偷吃，情不自禁哼起沒有歌詞的小曲，心情宛若剛剛出爐的蛋糕般香氣四溢。

“你似乎樂在其中。”

祂聞上去又是一股酸味。

諾缇差不多适應了阿庇斯的生活，自從擺脫“勇者”身份束縛後他就一直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先是亞特斯的大海，後是大洋彼岸，雖說現在的生活與他原先計劃的不同，但大體上使人滿意。

礙于深淵中時不時冒出的污穢，阿庇斯的發展程度不及亞雪恩王國的任何一處郊外小鎮或是亞特斯聯邦的一個邊緣島嶼，這裡的骸族還在為日常的溫飽和生存而煩惱，卻鮮少有人想要離開這裡，去往外面的世界。

他們堅守自己的信念，為了和深淵共存下去，忍耐淺灘的污染，消滅可怕的污穢，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相信他們祖祖輩輩的傳承，終有一日可以戰勝深淵，消滅所有污穢，淨化所有污染。

諾缇跟随狩獵隊日常巡邏已有多次，自然将他們的辛酸和努力都看在眼裡，說不被觸動是不可能的。

“耶撒萊恩，污穢真得能被完全消滅嗎？”諾缇的手指劃過十幾瓶糖果罐，最終停留在“肉”的标簽上，他擰開蓋子，抽出一封質地粗糙的信件，咬住邊角慢慢咀嚼起來，像是在吃一塊煙熏臘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