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恩送給他的圖鑒裡記載過，若在阿庇斯以外的地方找到了水源，最好不要直接飲用。

盡管那口泉水、池塘、深潭……在眼中清澈見底，小魚遊弋，水草橫生，但很可能已經被一種擁有強烈緻幻性的藻類——胭脂鏡所占據。

胭脂鏡，這種深淵植物與無根菟相比差異很大。

無根菟的養料是“血”，隻要有“血”，它可以在任何地方增生，無需特定的苗床。

相比起好生養活的無根菟，胭脂鏡嬌貴貪婪得多，它不僅需要特定的苗床，還需要過量的養料。

諾缇估摸着時間，觸手們總是比耶撒萊恩自身勤快的，祂們應該已經将火山周邊的海域封鎖起來，從而達成了胭脂鏡的“苗床”條件——封閉水域。

随着軍艦越發逼近海底火山上方，腳底傳來的震感也越發強烈，諾缇站在甲闆最前，踮起腳尖，雙臂交疊在欄杆上，靜靜等待着那兩頭滄龍自相殘殺。

原本幹淨美麗的大海已經被這次天災攪得烏煙瘴氣，到處可見船體的殘骸，奇蝦的碎片，殘缺的遺體……

兩頭巨獸激烈相撞，浪濤洶湧，海面下的紅光若隐若現，直到最強烈的震感過後，海面漸漸趨于平靜。

又有兩頭滄龍加碼……終于達成了胭脂鏡的“養料”條件——富營養水域。

“來吧，堕落之種，将胭脂鏡的特性嫁接到我自己身上。”

諾缇說着，爬上了欄杆，向前踏出一步。

這裡離水面足足有二十米之高，普通人摔下去隻會粉身碎骨，但他已經踏入了非人的領域。

諾缇在墜入水面的那一刻，屬于人類的形體如泡沫般潰散，潛入海水中後坍塌成了無數雪白的菌落，一如他剛剛被沖上大象島的那一刻。

“播種。”無數個他的聲音誦念着古老的單詞，龐大的靈性催動着加護賦予自身的力量。

他的意識分裂成無數份，同時又是一個統一的個體。

深度一臨界的自己曾經隻能維持兩個不同的意識十五分鐘，深度四的自己已經能将自己想象成類似耶撒萊恩的觸手，近乎無限地分裂自己的意識。

他要掠奪這片海域内的所有氧氣，讓剩餘的巨獸無法呼吸！

“即使它是火山變成的，也應該需要呼吸吧？”

當他提出這個問題時，就已經想好了如何以最小的代價制服火山巨獸。

雖然……這個代價是他自己。

他的身體将會成為“堕落之種”本身，長成足以覆蓋整片火山群海域的胭脂鏡藻群，至于之後他該如何恢複人形……說實話，他隻考慮了如何“播種”，未曾想過如何“收獲”。

主意識在消散，他無法思考更多，隻是将拯救所有人的念頭深深地烙印進潛意識裡，剩下的隻管進食營養，盡管肆意生長。

海面之上，随着滄龍隕落，來自岩漿的紅光消失，燃燒的烈焰也很快熄滅，周圍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片刻後，從東方的海平面上躍出了一抹淡淡的魚肚白。

霞光撞碎了暗色的天幕，和煦的晨光灑落海面，幸存的船隻上，人們陸續走出船艙，怅然若失地沐浴來自明天的曙光。

“不是說還有幾頭大鲨魚嗎！鲨魚呢！”

十四号船上，半個身子綁滿了繃帶的阿浪不顧醫生勸阻，急急忙忙地抄起一旁無辜的掃帚就風風火火地來到了甲闆上。

他僅剩一隻眼睛露在外面，眼珠溜了一圈又一圈，愣是沒發現所謂的兇惡鲨魚的魚鳍，反倒注意到了波光粼粼的海面。

“好美……”阿浪怔在原地，他明明無時無刻不待在這片大海上，這一刻卻覺得眼前的海美得陌生。

“我們成功了？我就知道我們能做到！”

鄭龍溪從鄭多金背後探出頭來，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仿佛剛剛經曆過一場惡戰一般。

作為體貼秘書，鄭多金翻出賬簿，好心提醒道：“少爺，我們所在的象山背面，離他們的主戰場足足有四十五公裡之遠。”

沒等鄭龍溪搬出“但是，我的心與他們同在”的那套理論，體貼秘書又接着補充道：“當然，這次惡戰所用到的各種從蒸汽瓦特教會臨時訂做的物資都由我們商會承擔，清單如下：20艘高性能軍艦，50門高殺傷力大炮，10艘小型快艇，100箱急救醫療物資……”

鄭龍溪邊聽邊點頭：“老爸出手就是不一般。”

鄭多金微不可查地嗤了一聲，特意在最後抛出了重磅炸彈：“會長特意吩咐過，這筆賬将算在您和船長頭上，理由不需要我多說吧，少爺。”

鄭龍溪嘴角一抽，突然想起自己還買過人身意外險，下一秒就奔出船艙，準備來一次“不小心”落海。

“這……這還是海水嗎？”鄭龍溪在撞上欄杆前緊急刹住，被眼前的大海震驚得合不上嘴。

原本墨藍色的大海像是被淨化者徹底洗滌了一般，如明鏡一般倒映出澄澈的藍天白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