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的女聲,混雜着奇怪的靈性。諾缇從未見過這樣的加護,但知道她可以運用不同的歌謠産生不同的效果。
諾缇趴伏在地上,蹄子發軟,他捂着腫起來一塊的腦袋,在一片模糊的視野中看見了倒在一旁的鄭龍溪,也看見了女人身後站着的十來個人影。
惡意……像硬塞進他咽喉的冰塊般,越壘越多。
“你們的船長和鄭龍溪就是被他襲擊的。”女人張口便是謊言,可其他人似乎對其深信不疑。
“聖水裝置故障了,塞壬馬上就要來了。”黑夜即将來臨,諾缇顧不上解釋清楚,隻希望眼前的人前去修複裝置。
然而,他話音一落,身後便傳來了嘩啦啦的灑水聲。
本該每半小時潑灑的聖水,故障了幾個小時後,恰巧在自己發言後重新啟動,究竟是龍川恰巧醒來,還是對方另有同夥故意為之?
“他想轉移我們的注意力。”女人看向一旁的少女,問道,“希琳,他應該是某種污穢,你可以淨化他嗎?”
“啊……我嗎?”少女猶豫不決,“可商羊大人不是說,這艘船上有我們不得不保護的一隻羊。”
“你看看鄭龍溪衣服上的蹄印,正是這隻污穢襲擊他的最好證據。”女人的說辭完美自洽,讓人挑不出一絲瑕疵。
敵意冰冷刺骨,諾缇瑟縮了一下,隻好思索該如何逃脫這裡。
陽台已經被圍得水洩不通,除非他縱身一躍,抓住下方某個樓層的欄杆。
諾缇剛要起身,一柄魚叉便在嘭的一聲中貫穿了他的右小腿,疼得他尖叫出聲。
“啊——”射出魚槍的乘務員也在呻吟聲中摔倒在地,他的右小腿上也出現了一樣的傷痕。
“這就是他的污染,你們不要輕易傷害他,最好是将他綁起來,慢慢淨化。”女人催促着少女,“希琳,他應該沒有力氣了,就拜托你了。”
少女先是握緊了腰間的女神小像,等了許久沒有等到啟示,才支支吾吾應道:“好……好吧。”
諾缇疼得嘶嘶抽氣,看見少女手中熟悉的藍色光暈,瞳孔一縮。
那股惡心的牛奶味仿佛又湧上了鼻尖。
醜陋的斷肢,無休止的疼痛,始終難耐的饑餓……深埋在心的恐懼悄然擡頭。
“不要過來……”諾缇往後挪動着,眼角泛起淚花,害怕得像隻幼獸般渾身發顫,“我讨厭治療,我讨厭你們!”
少女想要觸碰的手僵在了空中,她這才看清對方的臉,似乎比自己還要小上幾歲。
他為什麼會那麼害怕呢?
希琳愣神的一瞬,海語抓住她的手腕,将“淨化”的光暈打向污穢的斷角。
“嗚嗚……我……嗚……可惡的,該死的,滿嘴謊話的人類,我要吃了你們……吃了你們……”污穢抽噎着,威脅着,最終在淨化的光輝下失去意識,昏厥過去。
希琳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等她回過神來,已經腿軟得癱坐在了地上。
“不要被聲音蠱惑,你難道沒聽說過——頌海協奏?”海語責怪她的遲疑,恨鐵不成鋼地看向希琳。
希琳茫然地搖了搖頭,海語隻得歎了口氣:“也該吃晚飯了,等會我再和你說。”
“你們把他綁到冷庫去,再叫船醫給鄭龍溪療傷,等我們吃完晚飯再拷問他邪祟和船長的下落。”海語轉頭向乘務員們吩咐道。
“可惡的,該死的,滿嘴謊話的人類。”
海語一愣,歌者的加護決定了她擁有超出常人的聽覺,她不僅擅長哼唱各類歌謠,也擅長捕捉各類音色。
剛剛的話語,曾是那隻半羊半人的污穢發出的,現在,又用喑啞晦澀的聲音再次吐出。
船員們已經将那隻污穢用救生繩捆住,小心翼翼地用床褥包裹,扛出房外。
“我要吃了你們。”
“我要吃了你們!”
“我要吃了你們……”
無數種聲音在海面上回蕩,它們在嘶吼,它們在狂歡,似無處不入的蟑蟲,盤蜷在她耳廓,觸須伸及耳道,齧咬在她鼓膜。
海語的唇色微微泛白,她假裝無事發生一般向房門口走去,按捺着捂住耳朵的沖動,不斷攢緊拳頭,直到指甲摳進了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