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是深邃的黑暗,另一方是極緻的純白。
突然的亮光撕破了臆想風暴的一角,刺得諾缇眼角溢出些許生理性淚珠。
迷茫的孩子望向那過于耀眼的道标,下意識地看向了自己背後的邪神,祂仍在微笑。
龍川所說的擺脫祂,原來是這個意思嗎?他微微咬唇,神色中閃爍着不安。
純黑的邪神将他錯愕的視線盡數接下,卻不置一詞。
是他憎惡的沉默。
“你早就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樣,是嗎?”諾缇的聲音在顫,他需要一個解釋。
純黑的邪神控制祂的皮囊搖頭,擡手指向純白的存在:“是祂樂忠于編織所謂的命運,而我隻是在等待你做出選擇。”
編織所謂的命運。
關鍵在于“編織”。
編織,與線有關,近日來發生的奇怪的事都與這位純白的深淵相關。
如果說耶撒萊恩是湧動的陰影,眼前突然出現的純白存在就是聚合的絲線。
祂操縱着無形的絲線,轉動着命運的紡車,編織成目前的境況,自己與龍川的相遇,龍川為了求職的冒險,自己本性的流出,他們無解的結局。
“不用再理會那隻蠹蟲的蠱惑,你想救他,就向我許願,隻有我的權能才可以穩固他靈魂與□□的聯系。”純白的存在拽着那根絲線,咄咄逼人,純黑的邪神仿佛置身事外,“不必擔心更多的扭曲,我本就象征着穩定的聯系。”
即使如此,諾缇沒有轉頭。
諾缇看向祂的邪神,微微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祂再度詢問:“親愛的,你想救他,還是想吃了他?”
祂給予了自己兩個選擇。
第一個選項,救下龍川,失去與耶撒萊恩的聯系。
第二個選項,吃了龍川,維持與耶撒萊恩的聯系。
而他,既想救下龍川,也不想失去耶撒萊恩的陪伴,為什麼非得犧牲一方呢?為什麼他不能選擇兩者呢?明明這些都是他的願望,為什麼他的神明不願傾聽?
風暴逐漸加劇,眼前所見的一切開始如拼接的補丁般斷裂。
時間所剩無幾,龍川的靈魂快被這風暴撕裂……問題是……問題是……他不想向其他深淵許願啊!
“耶撒萊恩……”
粒子在一瞬間紊亂,掌管欲求的深淵造物在聽到那聲呼喚後瞳孔微微縮放,周邊的觸手下意識地蜷起了須端,猶如人類屏住了呼吸。
“真是令人驚訝,我以為你巴不得能馬上擺脫那隻蠹蟲。”純白的存在微微眯起眼睛,揶揄着他的猶豫,手中一松,那絲線就像快要斷裂一般,周圍的場景也漸漸在失控的臆想風暴中粉碎成虛無。
天生的深淵造物無法理解這股流轉在舌尖上的燙意,祂本該能品嘗到祂一直想要的味道,但不知為何,感官似乎被什麼阻斷了。
祂如懵懂的嬰兒般茫然地睜着眼睛,直直地注視着那雙映出自身的眼睛,祂似乎失去了粒子的青睐,隻能憑借生物的本能去觀察,去揣測對方的意圖。
晶瑩的液體從對方的眼角徐徐滑落,睫毛濕得皺起。
他噙着哭腔,吸了一下鼻子,吐詞都有點不清。
“耶撒萊恩,你是我在絕望時唯一能呼喚的名字。”
他高擡起手臂,用衣袖抹去不住淌下的淚水。
“我想救他,我也不想失去你,我可以向你許願,支付你想要的代價,可你卻不想聽我的願望。”
他看着祂,呼喊祂,需要祂。
祂卻沒有回應。
“為什麼沉默?為什麼無動于衷?你和那些人有什麼區别?”
“耶撒萊恩,回答我!”
“你放任埃薩克死去,現在又要抛下我嗎?”
“……因為我隻是一盤沙拉嗎?”
沒有回應。
隻有沉默。
他低下了頭,不再注視祂,無力地盯着龍川蒼白的臉。
“我愛你,諾缇。”
天生的深淵造物笨拙地訴說着祂的感情,吐出的卻不是人類的語言,陰影在咕嘟冒泡,似乎臨近沸點。
“實現你的願望需要祂吞噬我的惰性,祂不能這樣做,因為祂節制地保持中立。”純白的存在對唾手可得的勝利彎起嘴角,催促着祂選中的節點許下願望,“祂無法實現你的願望,祂無法回應你的呼喚,乖孩子,時間不多了,向我許願。”
漫長的沉默後,他柔軟的嘴唇輕微蠕動,以蚊蟲般的嗡鳴許下了願望。
“乖孩子……”
“人們稱呼我為織命鱗翅,我名為烏弗凡瑟提,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眷者,我會為你編織正确的命運。”
祂的新娘被藏進了一層又一層的繭蛹中。
……
粒子重新流轉。
天生的深淵造物恍然回神,周圍已是深邃無邊的黑暗,祂檢視起自身的權柄,回味起舌尖的觸感,舌根湧上了從未有過的空虛。
祂為什麼沒有把殺死埃薩克的嘔吐物粉身碎骨?
祂向來節制。
祂為什麼沒有把觊觎諾缇的臭蛾子碎屍萬段?
祂保持中立。
掌管欲求的邪神對自己的欲求了如指掌,卻無法順從自己的本願,身為最初的存在,祂生來為公正的裁決者,無法輕易入局。
“諾缇,我本該看着你長大,等待你做出選擇。”
最初的深淵造物喃喃自語。
所以,祂要在黑暗中一直默默注視着祂的新娘?
就像那群祂的新娘痛恨至極的無動于衷的嘔吐物?
“我的新娘,我的諾缇……你不是沙拉,你是我的食欲,我的欲望,任何生命,任何造物,都無法割舍的永恒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