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腕與腳腕,那裡的皮膚慘白得如同窗外飄落的雪,底下青黑色的血管肉眼可見。
“耶撒萊恩,你要吃掉我了嗎?”獲得自由的埃撒克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欣喜,他昂起頭,露出綁滿繃帶的脖頸,綁法粗糙得露出了肌膚一角,那裡泛着暗紫色的血斑,大概是某位粗暴的客人留下的。
“你願意的話就跟上來。”耶撒萊恩将選擇交到了埃撒克手中。
觸手們解開了木門上的鎖,這些陪伴的日子耶撒萊恩都是通過陰影流動的,這是祂第一次打開那扇木門,木門劃出一聲漫長的吱呀聲,充足的光線與凜冽的冷風一同灌了進來,耶撒萊恩逆光站在門口,向他遞出了邀請,少年恍惚了一陣,扶着潮濕的木牆,拖着麻木的下肢,緩緩地向門口挪着步子。
耶撒萊恩先他一步踏進了雪地。
祂走得有些快了。
“等等我……我第一次踩上雪地,我還不太會奔跑……”
這是祂聽到的最後一句話,這是埃撒克死前的最後一句話。
掌握粒子流動的祂自負地一味往前,沒有注意到粒子的紊亂,直到屬于埃撒克的粒子滾到了祂的腳邊。
這是祂第一次知道,人頭落地後的十秒内靈魂還未離開□□,粒子在那期間正常流轉,随後轟然而散。
十秒前祂還能嘗到他的味道,十秒後,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虛。
“埃撒克?”
耶撒萊恩回頭,隻見那具被鎖鍊貫穿的身體倒在血泊中,紛飛的大雪為他蓋上了白布。
藏匿在腳邊的觸手們探出了腦袋,輕輕捧起了他的頭顱,遞到了祂的面前。那雙完全褪色的眼中倒映着自己,永遠倒映着自己。
祂早就該吃了他……
祂的思緒一滞,伸出人類的手,想抹去那白淨的臉上顯眼的血污。
這片刻的猶豫,令他化作了四散而飛的熒光。
屬于埃撒克的粒子們在離祂而去,回歸那顆不再跳動的心髒,變作了一塊小小的承載烏法列爾惰性的石頭,也就是用作尋找下一任勇者的尋覓石,那名聖職者就在不遠處,用鎖鍊奪走了那顆尋覓石,逃得飛快。
祂本該追上他,實現埃撒克最後的願望。
但祂呆呆地站在雪地裡,遠遠望着那扇開了的門,祂在回味,回味他最初許下的願望,在怅惘,怅惘他陪伴的時光,在遺憾,遺憾未能嘗到他的味道,那名奪走埃撒克的聖職者沒有得到祂的憤怒,仇恨和殺意。
畢竟,祂一向節制。
……
“聖子閣下,您好像也嘗到了他的味道,很不錯,不是嗎?”
故作恭敬的話語,略顯刺耳的輕笑,将迦百恩從昏迷中喚醒。
經驗老道的聖職者在恢複神智後的幾秒内便喚出了鎖鍊,戒備着來自深淵的古老又強大的存在,他緊緊地盯着那漆黑的影子,眼球因憤怒充血。
“那孩子愛着我。”邪神的語氣近乎炫耀。
“而你放任他死去。”迦百恩罵道,“沒有人性的畜生!”
祂沒有因這不堪入耳的辱罵而被激怒,正如祂所說,祂一向節制。祂仔細打量起經受輝光洗禮過的聖子,下一任的主教,片刻後笑道:“束縛他的鎖鍊來源于您的父親,指控他誘惑多名貴族的也是您的父親,最後砍下他頭顱的同樣是您的父親。”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他的懦弱,他的卑劣,他的罪孽!”迦百恩狠狠咬着牙,這些殘忍的事實,他早在沐浴埃撒克記憶的時候就隐隐察覺到了。
“不愧是被信徒們所愛的聖子閣下。”祂由衷地誇贊道,繼續以刺激迦百恩的情緒為樂,“難怪諾克斯也會在瀕死之際想着你。”
“……”迦百恩被這事實噎住了良久,大腦嗡鳴一聲,全數怒火被冰水浸透,像是有一塊冰碴子卡在他的喉嚨裡,“你到底想對他做什麼?”
“呵呵,看看四周吧。”邪神往側邊走了一步,露出了正在搖椅上熟睡的孕婦。
迦百恩這才意識到,不知何時祂帶自己來到了王宮内,火爐燒得通紅,正對着的搖椅上,挺着大肚子的孕婦正在酣睡,對不速之客的到來毫無察覺。
“馬上就到他的生日了,我想為他做一餐。”邪神用最平常的語氣說着再普通不過的事,卻讓迦百恩脊背發寒。
“聖子閣下,您覺得我會害他嗎?”邪神挑撥着他的情緒。
迦百恩比之前冷靜許多:“是你殺了他。”
“是我救了他。”邪神回想起那個血月之夜,不介意為迦百恩披露那晚更多的細節,“他一人在血月之夜巡邏,遭遇了骸巢,發出了求援信号,在魔狼的圍攻下堅持了快半個小時,快要被這家夥驅使的魔狼吃個精光。”
談到“這家夥”時,邪神指向了孕婦碩大的肚子,似是察覺到了危險臨近,那裡凸出了一道扭曲的輪廓,但祂已經無處可逃。
“就算要吃,也要講究先來後到,你們在熱門的餐館排隊時不喜歡有人插隊吧?”邪神的語氣讓迦百恩生惱,祂真得隻當自己最重視的人是一盤珍馐,“埃撒克的願望很好吃,我想再嘗一次那種味道,可惜往後的勇者許下的願望都很寡淡……直到諾克斯的出現,多虧了聖子閣下您的一句贊美,他最後的願望是穿上婚紗,很适合成為我的新娘,我也很愛他,嘗過埃撒克的味道後我更确信我很愛他。”
“你這異種根本不配談論情愛!”迦百恩隻能歇斯底裡地怒吼,他深谙自己的無能為力,邪神的古老強大。
“謝謝您的盛情款待。”祂收下了全數怒火,向熟睡的孕婦踱步走去,“該準備食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