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蓮娜小姐剛剛淨化污染,就趕來參與儀式,真是精神可嘉……”
原本被迦百恩說服的神甫不約而同地站到了黛蓮娜那邊,希望迦百恩改變主意,與黛蓮娜一同參與神谕儀式。
至于諾缇,沒有任何人在意,諾缇沒有感受到任何人的注目,此時此刻,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迦百恩身上,主教不在,作為聖子的他擁有一錘定音的權力。
“的确,讓你與我一同舉行儀式是更好的選擇。”迦百恩終于開了口,黛蓮娜和一衆神甫的臉上也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然而,迦百恩話鋒一轉:“但我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話音落定,所有人都難以置信。
黛蓮娜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她依舊微笑着,如此從容,不禁讓諾缇好奇她的底氣來源于哪裡。
“聖子大人!”那名年邁的神甫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天平上镌刻的律法咒文一旦啟用就得等上整整一年,請您再考慮一下目前最穩妥的做法。”
迦百恩沉吟了一會兒,他松開了輪椅的把手,走向了黛蓮娜,那一刻,所有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氣。
聖子俯下身子,湊近黛蓮娜的耳邊,說道:“他不會來的,因為他就是個懦夫,聰明如你,居然沒有疑惑為什麼那個人在婚禮之後就一直躲在王庭。”
諾缇看見黛蓮娜神色微變。
“黛蓮娜·懷特,律法無法制裁你,因為你永遠不承認自己的罪惡。”迦百恩高聲呵斥,他擡起右手,揮拳向心,重重地拍向自己胸口象征大地律法的天平,“我,迦百恩·薩斯,在此宣布,終止與黛蓮娜·懷特的婚約,理由是她與近期在王都作亂的邪神勾結。”
“什麼?!”
此話一出,在場的衆人都面面相觑。
黛蓮娜微微歎氣,柔聲細語地開始了自訴:“迦百恩,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但是如果我真與邪神勾結,我是如何走進這神聖的大堂?”
“是啊,聖子大人,這裡被真神的律法庇護,雖然新兵訓練所成為了異教徒的窩點,但這裡的人們都是真神最忠誠的信徒。”又一名女性神甫說道。
“十二月二十四日,邪神在我與黛蓮娜·懷特的婚禮上降神,在抵禦邪神污染的時候,我聽到邪神對黛蓮娜·懷特說——”迦百恩冷冷地看着黛蓮娜,依舊沒有在她那完美的臉上找到任何破綻,“一切如你所願。”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迦百恩的話無疑是在指控黛蓮娜向深淵許願,從而引起了邪神降神。
但是……
“聖子大人,如果黛蓮娜小姐真得向深淵許願,為什麼她要破壞自己的婚禮?”那名女性神甫一針見血地質疑了這次指控。
接着,黛蓮娜也作恍然大悟一般,說道:“迦百恩,原來如此,我一直不明白你對我的厭惡來自哪裡,你誤解了那句話的意思,我一直都喜歡你,每天都在期盼着那場婚禮,或許,向深淵許願的不是我,而是那名死去的勇者。”
被拽入話題的當事人此刻正坐在輪椅裡,平靜地觀賞這一出鬧劇,諾缇沒有想到迦百恩會如此幹脆得與黛蓮娜撕破臉皮,在他看來,現在教會中大多德高望重的神甫們都站在了黛蓮娜一邊,甚至開始懷疑起一向敬重的聖子的判斷。
那名吟遊詩人現在應該還在科斯莫斯公園,唱着那勇者招來邪神的歌謠,而這裡的大多數人都聽過那首歌謠,并将其當作那晚的真相。
“前不久,諾缇·瓦倫汀幫助我揪出了藏在城外花田和新兵訓練所的異教徒,其中,被邪神侵染最深的費裡科斯管理員向我自白道,是勇者的死亡加劇了獬水之獸對真神的侵蝕。”
諾缇聽到這裡,不由得想,若不是迦百恩将重音落在了勇者二字上,勇者的生死對眼前的真神信徒們而言無關緊要。
“不僅如此,今年救濟日的慘劇,針對的就是勇者護衛隊,失去恩澤爾長官和護衛隊後,我們更不可能找到新的勇者,真神被進一步削弱與侵蝕。”
救濟日的慘劇恍若昨日,迦百恩這番說辭引起了衆人的情感共鳴,他們仍未從悲痛中走出,現在,他們将慘劇的發生與勇者的死亡聯系在了一起。
諾缇這才意識到,迦百恩可能根本不想舉行儀式,隻是想為死去的勇者正名。
就算他不情願,清冽的甘味還是在口腔中湧動。
“因此,是勇者的死亡引發了邪神入侵,而非勇者自身招來了邪神。”迦百恩替他澄清了事實,緊接着,他将矛頭指向了黛蓮娜,“至于,最關鍵的,勇者的死因,與黛蓮娜·懷特有關。”
“我?”黛蓮娜啞然失笑,“迦百恩,那段時間我一直在準備婚禮,勇者死去的時候我應該和你在一起。”
“是的,他被派出去獨自巡邏,在那個危險的血月之夜。”迦百恩又抛出了一個重磅炸彈,這次,黛蓮娜的表情不再完美無瑕,衆人也開始議論紛紛。
血月意味着噩兆和危機,血月之夜必将滋生骸巢,而污穢的力量會受到恐怖的增幅,每當血月來臨,教會都會派出上百名深度二水準的聖職者或騎士來應對那些污穢,規模已經相當于一場小型戰役。
“血月?”
“聖子大人,那天晚上是血月之夜?”
“如果是血月之夜,教會的先知應該會事先通知我們才對。”
“沒錯,我也是在和邪神對峙時才猛然意識到血月高懸于空中。”迦百恩歎了口氣,接着說道,“黛蓮娜·懷特為了讓婚禮如期舉行,向深淵許願欺瞞了衆人的認知,無人發現那是血月之夜,間接害死了獨自巡邏的勇者,勇者遭遇了巨型骸巢,葬身魔狼圍剿,随後屍體才被邪神帶到婚禮現場。”
話音落定,事實真相終于揭曉,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靜默之中。
黛蓮娜的眼神開始飄忽不定,在迦百恩提到血月後,她的視線時不時飄向入口,似乎在等待着她的救星出現。
但,站在她那邊的神甫都開始不知如何反駁,她難免有些着急了。
“迦百恩,我真沒有向深淵許願,如果向深淵許願,不是要支付沉重的代價嗎,更何況是隐瞞血月之事,可是我現在淨化了污染,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一定是哪裡搞錯了,我沒有許願,我是無辜的。”黛蓮娜眼眶濕潤,她深情脈脈地注視着迦百恩,希望挽回他的信任。
終于,年邁的神甫再次開口:“聖子大人,恕我直言,您的這番言論,固然串聯起了這一系列邪神引發的騷亂,但是沒有證據證明黛蓮娜小姐向深淵許願,與邪神勾結。”
迦百恩的證據不足,但不是沒有,他補充道:“費裡科斯還說,在勇者巡邏前不久,黛蓮娜·懷特對其動用了私刑,這點,新兵訓練所的所有異教徒都能證明,他們一直在慢慢折磨勇者,消耗他的生命,這也是侵蝕真神的一種方式。”
“總而言之,我無法信任黛蓮娜·懷特,因此,不會讓她與我一起舉行神谕儀式。”
這下,沒有人再質疑他的決定了。
那名年邁的神甫終于讓步道:“聖子大人,我相信您的判斷。”
迦百恩掠過黛蓮娜,掃了一圈聚集在此的信徒們,眼神明亮堅定,他特地再等了兩分鐘,沒有任何人反對,除了一直杵在通道中央的黛蓮娜,她攔下了諾缇的輪椅,默默地用眼神訴說着自己的憤懑。
諾缇察覺到身後的響動,迦百恩的動作看上去像是要将自己抱起來。
黛蓮娜神色驟變,立馬讓開了路。
迦百恩繼續推着輪椅,在經過黛蓮娜時,她不甘心地說道:“不是我又怎麼樣,選他就會成功嗎,迦百恩,我提醒過你的,他與黑街的污染有關,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迦百恩沒有說話,沿着紅毯一直往下,來到了镌刻律法咒文的巨大天平前。
信徒們紛紛退至五米開外,閉上眼睛,誦念着教典,為這次神谕儀式的成功祈願。
迦百恩深呼吸了一口氣,額上掉下一顆冷汗,剛剛與黛蓮娜的針鋒相對中他或多或少撒了謊,好在他賭成功了。
“諾缇,别在意黛蓮娜的話,儀式成功與否,我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
迦百恩輕聲說着,小心翼翼地将諾缇抱起,放在了右側天平托盤的中心上,諾缇較輕的重量引起天平的傾斜,在金屬摩擦聲中,諾缇看見了镌刻在天平底座律法的金芒微閃。
接着,迦百恩走向了左側天平,作為一名身高一米八的青年男性,迦百恩的體重足足有八十千克,若是他大大咧咧地直接踩上托盤,諾缇怕是會被撬飛出去,所以,迦百恩先踏上去了一隻腳,待天平趨于平衡後,才慢慢地雙腳踩了上去。
當二人站上天平,底座镌刻的律法紋路愈發閃爍,璀璨的金色從中迸發,化作無數晶瑩剔透的燦爛浮塵,勾勒出無形的紐帶,圍繞着兩側的托盤。
“平衡!”
神甫,聖職者和學徒們發出一聲驚呼,他們驚喜地看見天平保持了平衡,說明這次儀式有很大可能會取得成功。
接着,傑夫為兩人遞上了新鮮采撷的大地菊花瓣。
“贊美大地,請告訴我們如何戰勝獬水之獸!”
迦百恩高喊一聲,将花瓣含在嘴中,雙拳緊握于胸前,開始閉目祈禱。
“贊美大地。”
諾缇不帶感情地重複道,含住花瓣,閉上眼睛,他無意祈禱,隻是做個形式,但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的靈魂之淵猶如漩渦一般,将他的意識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