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住。”迦百恩冷淡道,他專注于教典上枯燥乏味的說教與條律,威嚴的一瞥讓傑夫徹底屏聲,他不想放過任何蛛絲馬迹,獬水之獸自然不是出現在婚禮現場的那位邪神,但祂們都潛藏在暗處,随時可能威脅他們的性命。
腦海中閃過諾克斯死去的畫面,迦百恩的心莫名揪緊,随即諾缇的哭顔又闖入了他的思緒,迦百恩神色一黯,他忽然認不得眼前的列爾語了……他隻得在心裡默念,他在諾缇身上寄托了自己對諾克斯的愧疚和思念,僅此而已。
或許又該去墓園了,那裡能讓他心靜。
……
清晨,迦百恩身着一襲黑色正裝來到墓園,他戴着禮帽,帽檐壓得很低,手裡拿着一束白色大地菊,仿佛出席某人的葬禮那般正式。
掠過肅穆的墓碑群,他來到坐落于墓園最深處的小小石碑前,眼前的景象令他恍惚,從未見過的植物纏上了石碑,枝丫上點綴着星星點點的小白花,看上去毛絨絨的,惹人喜愛。
之前他放在這裡的花不見了,可能是被鳥叼走了,留下新的種子,迦百恩心想,将新的花束放在石碑前。
“這是送給我的嗎?”
迦百恩一愣,他似乎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他揉了揉太陽穴,懷疑是否是自己的精神出現了問題。
周圍仍是死寂一般的安靜,連風聲都沒有,迦百恩望着眼前的石碑,好像看見小白花的花瓣張開了些,似有靈性一般朝向了那束新鮮的花。
迦百恩莫名想起了之前收到花束時,諾缇會偷偷看他,作為勇者,他從未收到過花束,因為律法禁止勇者接受一切形式的賄賂。
但……那隻是一束花啊?
迦百恩露出苦笑,他看着地上的那束花,鄭重地看向石碑說道:“嗯,這是送給你的花,諾缇。”
話音落定,他的精神似被滌淨一般,近日來邪神威脅所帶來的陰霾似乎悄然消散。迦百恩隻覺得大腦嗡鳴一聲,他難以置信地望向石碑,他突然覺得他似乎被諾缇寬恕了一樣。
“我以後也會給你送花來的。”迦百恩承諾道,轉身準備離開。
迦百恩視線移開的一瞬,一朵小白花迅速凋謝,毛絨絨的花瓣乘着無形之風黏上了他的脖頸。
纏繞住諾克斯石碑的植物開始蠕動,莖葉似嬰兒的小手,在遲緩的動作中伸向了那束大地菊,輕輕将其攬起,随後伸展出了更多葉子将其纏繞在石碑中心。
就好像從未收到過花的勇者将這束花視若珍寶。
“嗯,這是送給你的花,諾缇。”
……
諾缇從夢中醒來,他微微咬唇,對夢感到不解,他似乎再度夢回了訓練所,他撞見消滅污穢的迦百恩帶着所有人的祝福與鮮花滿載而歸,而自己隻能遠遠地觀望,事情本該如此,可迦百恩像是從他耀眼的光輝中看見了黯淡的自己,他向自己走來,帶上了一束花。
“這是送給我的花嗎?”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問。
當得到肯定的回答時,他能感受到心髒的鼓動,前所未有的喜悅令他上浮,仿佛置身柔軟舒适的雲彩之中。
于是諾缇猛地醒來,對夢感到反胃。
他能理解那時的自己,那時迦百恩的肯定就是自己的一切。
但……當他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的奢求是那麼得不值一提,而對方是如此得漠不關心。
“親愛的?”
耶撒萊恩的觸碰安撫了他的焦躁,諾缇已經習慣了這位邪神的存在與親昵,他知道耶撒萊恩是從深淵中走出的怪物,隻是披了一層人皮,但至少在他受傷後,耶撒萊恩會陪伴在他身邊。
“啊……又是他。”耶撒萊恩舔舔嘴角,祂的眼底倒映出新娘迷茫可口的模樣,思緒牽扯到了那輪血月之下,聖子看見勇者屍骸時的震悚悲憤,“他是很好的調味料。”
味道随即變化,耶撒萊恩一愣,祂竟是從諾缇身上嘗到了一絲從未有過的澀味。
“如果……以前,迦百恩在帶我逛商業街的時候想着黛蓮娜的事,我會不自在,可是……耶撒萊恩,不會這樣。”諾缇描述着暧昧不清的情感,他分不清自己對耶撒萊恩的心情究竟是出于代價還是本心。
“親愛的,你似乎感到混亂,為什麼?”
耶撒萊恩問道。
宛如檸檬榨出的酸澀刺激着祂的味覺,祂的新娘無助地望向他,眸中的藍似籠罩孤島的雨,似屏障般隔開了島上美味多汁的水果。
掌控心靈權柄的深淵化身陷入困惑,祂無法理解人性,但能理解最基本的食欲,祂認為自己沒有喂飽祂的新娘。
“親愛的,你想要什麼,溫和的,還是刺激的?”耶撒萊恩又問。
見諾缇不解,耶撒萊恩解釋道:“前者是一套新衣,一頓美餐和一次出行,後者是一個忏悔,一次死亡和一種詛咒。”
諾缇木讷地望着耶撒萊恩,他依舊無法理解對方的意思,祂所形容的與自己想要的似乎毫無關系,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識到祂沒有人的一面。
“親愛的,不用糾結選擇,我都會給你的,我會喂飽你的,我的新娘。”耶撒萊恩将他的反應認定為挑選商品時的糾結,順勢抱住了他。
他想要的不是那些。
但不可否認的是,諾缇喜歡擁抱。
六歲以後的記憶裡,他從未擁有過如此溫柔細膩的觸感,暖意淌過肌膚相貼,平靜融于依偎缱绻,他在邪神的懷裡感到安心,充斥着冰冷與痛苦的回憶沉澱在土壤深處,新的種子在荒地上萌芽,水源觸手可及。
似是嘗到了滿意的味道,耶撒萊恩露出餍足的表情,腰上不禁掉落了更多觸手,一同攬住了新娘的腰身,似蛇纏上了獵物般漸漸收緊,又小心翼翼地注意不留下任何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