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恩貝爾王都,“大地律法”教會附近,科斯莫斯公園内。
吟遊詩人摘下自己的毛呢帽,放在跟前,拉起印有“大地律法”徽章的手風琴,奏了一段低沉詭異的旋律,在來往的行人停下腳步駐足後,用力清了清嗓子。
前天唱的是沿海地區的一段民謠,昨天唱的是“大地律法”教會的教典,今天該唱一唱王都報紙的常客,被稱為“聖子”的迦百恩的愛情逸聞。
“主教的長子,騎士的新星,年僅十二歲就立下赫赫戰功的聖騎,他是我們最愛戴的聖子,迦百恩·薩斯。”
“貴族的千金,生物的歌者,吉恩貝爾王都的紅寶石,她是所有孤兒的再生母親,聖母的代言人,黛蓮娜·懷特。”
“他們的婚禮本該在四個月之前圓滿舉行……!”
旋律由原來的悠揚變得緊湊。
“哪想,死去的勇者突然插足!”
“他妄想破壞,他陰魂不散,他血肉模糊,化作惡靈席卷婚禮,将一切搞得天翻地覆!”
短暫的停頓後,響起的是一枚枚銅币擲入帽子的清脆悅耳的叮當。
“還好,還好,聖子心懷憐憫,感化了堕入黑暗的魂靈,淨化了污染纏身的晦暗,又一次将安甯帶給吉恩貝爾。”
帽子裡的銅币越來越多。
“謝謝,謝謝,謝謝!”吟遊詩人恭敬地向慷慨大方的客人們鞠躬。
“大哥哥,既然第三者不在了,為什麼聖子哥哥還是不和黛蓮娜小姐結婚?”
稚嫩的聲音沖吟遊詩人發問,來自一個被貴族夫人牽着手的小千金。
“那當然是因為,職責大于一切,勇者死了,自然由聖子來代他消滅污穢,保護我們。”吟遊詩人提高了嗓音,又唱了一段歌頌聖子的童謠,愉快地聽着銅币越積越多的聲音。
“那為什麼要殺掉勇者……”小女孩依然無法理解。
“這……”吟遊詩人有點不耐煩了,他無奈地看了眼出手闊綽的女士,用手指向不遠處的“大地律法”教會,“因為,還會有新的勇者,更厲害的勇者!”
與此同時,教會的大門徐徐打開。
小女孩興奮地投去目光,她希望見到故事裡英俊帥氣的聖子一面。
然而,從教會裡沖出的是數十人的車隊,無一不身披铠甲,頭戴頭盔,騎着快馬齊齊往城門方向出發,聲勢浩大,震耳欲聾的馬蹄聲過後是嗆人的風沙。
又是一批新的尋找勇者的隊伍……?不,作為勇者護衛隊長官的恩澤爾不在,想必是發現了污染。
“大新聞!大新聞!”車隊離開後,公園附近的賣報小童急匆匆地吆喝道,“城外的大地菊大面積枯死!城外的大地菊大面積枯死!”
大地菊傳說中是教會信奉的真神“大地律法”的愛花,教徒祈求真神庇護後,會在紫色、粉色、白色的大地菊花瓣三角範圍内設下“禁止傷害”的規則,從而庇護教徒免于污穢的襲擊,為了長久地保護作為王國心髒的吉恩貝爾,王都的正北方,東南和西南方向都種有一大片“大地菊”的花田。
大地菊大面積枯死,很有可能是強大的污穢入侵了王都,而大部分的污染被大地菊花田吸收。
“聽故事讓你不開心了,親愛的?”
公園樹蔭的遮蔽下,耶撒萊恩以普通人無法做到的角度僵硬扭曲地低下頭,揶揄祂的新娘,企圖收獲到不一樣的味道。
作為“堕落之種”的宿主,祂的新娘在一定程度上能影響植物的惰性,哪怕是被大地律法賜福過的“大地菊”。
吟遊詩人口中“陰魂不散、血肉模糊”的勇者此刻褪去了那身滿是髒污的铠甲,穿上了最近女性貴族中流行的淡白碎花長裙,長袖遮住了缺失的左臂,裙擺擋住了空蕩蕩的下半身。他抱着系有紅色蝴蝶結的黑色兔子玩偶,睡眼惺忪地躺在輪椅上。
他的左眼戴了半邊眼罩,眼罩的款式是特制的,上面印有玫瑰與火焰交纏的家徽圖案,來自“瓦倫汀”家族,一個擁有古老曆史的貴族。
聽到耶撒萊恩叫他,諾缇眨了眨眼,眼神迷茫又無辜,那樣可愛白皙的臉蛋,搭配上這身穿着,在他人看來他隻是一位剛剛被嚴厲的家長允許出門的未谙世事的天真少女。
傳播可怕污染的污穢?
不,他是諾缇·瓦倫汀,年幼時遭受嚴重污染而搬去鄉下養傷的貴族少女,因瓦倫汀家主不久前去世立下的遺囑而不得不回到王都的年幼繼承人。
雖然享年十四歲,諾缇攝入的營養嚴重不足,更何況才剛剛學會如何正确地“進食”,現在的他看上去就像一個與十二歲小女孩等身大的精緻人偶。
大地菊花田枯死與他無關,與他們無關,他們進入王都是在三天前。
進入王都的那天,諾缇留意過那片花田,照理來說,作為非人的存在,吸入那片花田的香氣,或是被那片花田的鮮豔所吸引,都容易引來真神的注目,從而被“禁止傷害”的規則拒之門外,但他們進入得很順利。
現在,大地菊大面積枯死,很有可能是懷有強烈憎恨和傷害人類意圖的污穢進入了王都。
“哇!是聖子!”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公園内休憩的女性貴族齊刷刷地向教會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