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這次,周雲開沉默了更久,最終也沒回答問題。他或許是太小了,無法思考“喜不喜歡”“想不想”之類的問題,又或者沉默本身就表達了了一種傾向,那就是他過得并不開心,不管是在大玉口村還是這裡。也難怪王雲如此沮喪又消沉,孩子回來了,可生活并沒有迎來春光明媚。家庭已破碎,母子關系已生疏,那麼之前一切的堅持是否值得?
看着又去盯着鴿子的周開雲,知道他不會傳揚出去,康杜若突然自言自語地說起了心裡話:“我有個哥哥,跟你一樣走丢了,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裡。我希望他過得很好,但這樣他就不知道,也不會在意媽媽在痛苦地想他回家,那還有必要繼續去找他嗎?”
或許是她絮絮叨叨說了一大段話,周開雲又看向她,帶着迷茫和糊塗。康杜若對孩子歎了口氣:“不過他比你大多了,就算找回來,可能也根本不習慣這個家了。”她說罷擡起手,想要揉一揉孩子柔軟的頭發,就在這時,樓下忽然發出嘈雜的吵鬧聲。
康杜若一下樓,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女人聲音。時隔三個月,小孩子或許會忘,她卻絕不會忘記。
“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不通情理呢!你把孩子像個賊一樣藏着不見人,那孩子能建康嗎?”葛家的女人在丈夫的陪同下,對着王雲叫嚣道。乍一聽,倒像很為孩子身心健康考慮,不過這話買下被拐兒童的人口中說出來,總有點諷刺。
王雲幾次交鋒下來,根本招架不住對方。而那女人一看到康杜若從閣樓冒出的身影,立刻意識到孩子在哪,推開幾人上前,就要見到孩子。
“你站住!”簡淵大力扣住女人,臉色肅立道,“答應讓你們進門,是要跟你們把事情了結清楚,你如果又要胡鬧,我們也不介意再報警。”
“你報警啊,我們好心好意看望孩子,犯了什麼罪?你報呀!”女人顯然在王雲身上用這句說辭,屢試不爽,所以脫口即出。
哪料簡淵也脫口而出:“尋釁滋事罪,可以治安拘留。另外,你們屢次不經主人允許而擅自闖入,屬于擅闖民宅罪。萬幸這是國内,要是在美國,開槍打死你也不違法。”
女人噎了一下,大約沒碰見這麼伶牙俐齒的男人,而她丈夫見“文鬥”不行,赫然決定武鬥。這男人從妻子的旁邊閃過,再次搶上狹窄的樓梯。康杜若見勢要攔,可她又哪是常年幹力氣活的大男人的對手。那莽漢大手一揮,擠開康杜若,後者立刻站立不穩,整個人就向下倒去,虧得簡淵迎上來,把康杜若接個滿懷。
眼看男人三步并兩腳跑上閣樓,梁夏等人連忙跟了上去,其中王雲沖得最快,跟初見時那副有氣無力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簡淵沒有緊跟幾人,而是先關心康杜若,他把她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确認她毫發無損,才松了一口氣。“你在這待着。”他說罷,才快步踏上樓梯。
可康杜若又哪會一個人留在空無一人的客廳,她随即也上了天台。隻是等她到了天台,上面的局面說是劍拔弩張也不過分。隻見王雲抱着兒子縮在牆邊,簡淵、梁夏等三人隔在母子倆和葛家夫妻之間。簡淵看到康杜若上來,安撫了她一眼,讓她先靜觀其變。
“雲雲,媽媽來看你了,還給你帶了小火車和巧克力,你不是一直想要嗎!”葛家女人對孩子招呼道,語氣和眼神都誇張地溫柔。三人雖然擋在她面前,可并不能率先出手拉扯她。
孩子似乎對女人的招呼有反應,康杜若注意到一個細節:周雲開有一個傾身上前的微小幅度。然而王雲立刻又緊緊攔住他,看那力度,幾乎是要把孩子扣進自己身軀裡。母親異常用力的保護大約讓周雲開不太舒服,他有點想掙松一些,而葛家女人還在再接再厲。
“我們還說好了去北京玩啊,你不是想看□□嘛,我們這次就是帶你去的。”
“你們這樣誘騙也沒用。”簡淵及時開口打斷,“孩子還不滿8歲,他的意願是不作數的,必須得到監護人的同意。”
葛家女人狠狠瞪了他一眼:“誰管你幾歲!我們養了那麼久難道是白養的,我還就天天來了,我就不信他不記得我!”
兩波人互不想讓,但同行人都關注葛家夫婦,隻有康杜若注視着王雲。王雲既沒有聲援梁夏他們,也沒有努力駁斥葛家人,好像無論威脅者和保護者都與她無關,她也無力參與。康杜若看她隻是默默流淚,微微顫抖着抓緊孩子,縮在平台的一角。
她還瑟縮在自己的世界裡,就算孩子回來了,也不能帶她走出陰霾。而自己的母親——康杜若想着,母親的内心同樣有一個幼小的孩子,牢牢地禁锢着她的靈魂不得解脫。
正這麼有些不着邊際地聯想着,王雲忽然往後退了一步。她與康杜若就靠着頂樓的同一面牆,看似隻是想離紛争中心遠一些,可康杜若沒來由地警鈴大作。下一個瞬間,她的身體完全快過腦子,就在王雲抱着孩子轉身跳樓的同一時間,猛地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