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飯局,最後顯而易見是不歡而散了。談話談崩了後,康杜若果斷告辭,把簡淵一個人丢在了飯店。
之後的好幾天,簡淵都沒有再聯絡康杜若。想到對方八成已經對自己失望透頂,康杜若心裡也不好受。其實事後平靜地想想,她也明白,自己之所以被激得強烈反駁,正是因為簡淵說中了她潛意識裡不願面對的東西——她已經這樣渾渾噩噩工作了好多年,無論是母親的病,還是那些亂七八糟的活,都已經是這生活不可分割的部件。現在叫她掙脫這一切,去摸索一種新活法,她沒勇氣。
維持眼前的生活,不過是失去些許理想,可改變眼下的這些,就一定會有更好的未來嗎?
這個問題想得康杜若輾轉反側,最後隻剩一片迷茫。
曹珂的自傳爆火後,康杜若靠着報酬,一段時間内沒了經濟負擔,因此就沒急着再接新活兒。她雖然還沒想好到底怎麼規劃以後,但要篩選稿子的決定,并不是說說而已的。就算同為軟文,也分三六九等。比如她曾接過的、為一些新出版圖書做推廣的軟文,如果真正用心做,也是非常有意義的事情。
康杜若把這個意思告知了宗建華,就給自己放了個假。期間,她也想着找個機會跟簡淵修複關系,畢竟曹珂的書有賴他的大力幫忙,康杜若不希望兩人最後,就是以一場不愉快的争執收場。
誰知,她還沒找到恰當的時機,先找來的,卻是徐青軒一個晴天霹靂的電話。
“杜若啊,你明天是來我公司跟我一起走,還是直接去機場?”那天,徐青軒一個電話打給她,聽得康杜若一頭霧水。
“跟你走哪兒?去機場幹嗎?”
“什麼,你不知道?”電話那頭傳來徐青軒大感意外的聲音,“班長明天回美國啊,你不去送他嗎?”
康杜若心頭重重一跳,脫口失聲道:“簡淵明天回美國?”
“是啊,他沒跟你說?”
是了,自己怎麼忘了,簡淵隻是回國休假來的。原來不知不覺間,這個休假就這麼匆匆結束了嗎?那麼那天吃飯,是不是也是簡淵有意的道别,結果被意外提前結束了。
簡淵要走了,回到離自己千山萬水的家,再也見不到面了。康杜若一下子空落落的,隻是機械地回着電話:“他沒說……大概是不想麻煩我吧……”
徐青軒看不到康杜若此時的表情,半信半疑哦了一聲,接着問:“那你來送他嗎?明天九點的航班,你可以先來我公司,我們開車去機場,或者你直接去。”
“……我算了吧,家裡還有事,沒法那麼早……”康杜若還沒理清自己的情緒,已經拒絕了,仿佛本能一樣。意識到自己這個下意識的舉動,她心裡發苦,“你到時就幫我帶句話,祝他一路順風……”
“那行吧,”徐青軒的語氣有點失望,但很快又釋懷道,“反正我們都有聯系方式了,以後随時都可以聯系。”
“是啊……”康杜若随口附和着,可她知道,自己跟簡淵之間的聯系應該是到此為止了。
他們處得是挺好,至少對康杜若來說,這次短暫的重逢和高中的那兩年都是一段難忘的時光,但他們終究要各奔東西。十二年前如此,十二年後亦如此。
十二年前,簡淵離開淞城時,他們班組織大家都去送行,可康杜若沒有去。因為她覺得自己與簡淵,在她與母親附中門口一頓大鬧後,就已經被隔離與不同的人生裡。
那也就發生在她留宿簡淵家的第二天。
經過一個晚上的失眠,康杜若總算緩過了一口氣。她畢竟是個優秀的孩子,從小的品學兼優帶給她的除了自信,也有堅強。她已經逃避了一個晚上,知道自己不能永遠逃避下去。
父母離婚已成定局,就算她不是父母的親生女兒,但養育之恩猶在,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會說斷就斷。隻要自己擺好心态,坦然正視現實,她之後的生活也不過就是一般離異家庭的生活罷了。
無數次地自我暗示之後,康杜若收拾好了心情,起床上學。
至于簡淵,他一晚上不知是怎麼過的,但早上起來時并無異狀。他替康杜若找了套能穿出門的衣服,又在路上買了兩個面包,之後一路上跟着她,時不時說幾句話,就跟平時同路上學一般無二。康杜若明白,這就是簡淵的溫柔:他并非不好奇,但他首先選擇相信她,從始至終不多問一句,隻為留給她時間和空間自己處理。
能在遇到難關時有這樣的同學伸出援手,康杜若覺得這是一種幸運。于是,她也偶爾回應幾句簡淵的話題,并察覺到,簡淵着實松了一口氣。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沒一會就看到了學校。與此同時,康杜若還看見了母親的身影。
她腳步不由自主地一頓,本能地有些害怕。雖然她做了半天的心理準備,但母親昨天的失态和憤怒還曆曆在目,在自己一夜沒有回家之後,康杜若拿不準母親會做出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