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聲音似乎帶着些濃重的鼻音,他這句話短短的,卻叫明雪深感不解。
“敬真,日後……你這些師叔師伯都會對你有幫助的。”她解釋,走近過去耐心道:“他們都是很好的人,你見了就知道了,不用害怕的。”
“我沒有害怕。”敬真低低嘟囔,而後擡頭認真地看向明雪,“我可以的,師叔。我不用靠别人,我能行。”
少年孩子氣的話語逗笑了月光下單薄的身影,明雪忍不住捏了捏敬真的臉蛋,笑着哄他:“好,我們敬真會成為最厲害的神仙,敬真能行!”
撇着眉,敬真着急地重申,“我說真的!師叔要信我!”
看着少年認真堅定的眼睛,手上揉捏的動作不由自主地松了下來。明雪改捏為撫,語重心長道:“敬真,我比任何一個人都相信你能行。”
清輝如洩,身前人的眼睛清亮得比天上的月還要奪目。敬真忽的閉上了口,認真地看着她的雙眼。那眼睛如水潭深邃,亦如水潭寬闊,少年在那片潋滟的水色中看見了自己。
風乍起,吹皺長街月色漣漪。
檐下的燈籠被風吹得四下飄搖,拴系着檐下釘子的鐵絲摩擦着發出“吱叽吱叽”的聲音,混着遠處誰家沒關的窗扇經風拍砸在牆上的“哐當”聲音,攪擾了敬真的心緒。
他慌亂間躲開了目光,想要開口,卻不知該怎麼接下那句話。
衣袖掩蓋着的手掌攥成了拳,越攥越緊,越攥越緊。終于,他想到該如何應對了,剛要開口,卻感覺臉頰上那一抹微涼疏忽消失。
她收回了手。
“瞧我,在說什麼。”她低低笑着,埋怨自己的魯莽,“敬真,你不要在意,是否成為天上地下最厲害的神仙都無所謂,隻要你好好的就好了。”
說着,她将最後一句又重複了一遍,仿佛那話不是說給敬真聽,而是對她的提醒。
回到客棧的時候已經月上中天,陸弗承和秦窈窈的房間早已漆黑一片。俞俞一個人托着腮守在油燈前,打着瞌睡等明雪和敬真回來。
推開門,月色如水一般順着搖曳的裙裾淌了進來,沖淡了屋内拘束的暖氣兒。朦胧昏暗的房屋内燈火如豆,小女孩臉蛋兒微紅,睡态可憨。扶着門框看見此景,明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敬真皺着眉頭嘟囔了一聲,二話不說就要走過去叫醒小魚妖。
慌忙拉住少年的衣袖,明雪輕聲阻攔:“别,讓她睡吧。”
走過去将沉睡中的女孩兒打橫抱起,明雪壓低聲音向敬真道:“明日要去抓枯月實,你早點休息,好好将精神養足。”
敬真點頭,嗯了一聲,吹熄了油燈送明雪回房。
站在門外将兩扇簡易的木門合上,敬真的腳有如千斤重,難擡半分。
今日,神仙姐姐很高興,她捏了俞俞的臉,揉了那個施婧的頭。神仙姐姐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敬真想。可是,神仙姐姐人太好了,她太平易近人了,太和善可親了。
摳着邊梃的手指慢慢蜷縮,少年的氣息漸漸紊亂。
房門後輕輕一聲,似是歎息,但一瞬消失的屋内光亮卻顯示着那隻是吹熄燭火的聲音。
扒在門框上的手緩緩收了回來,敬真轉過身,向自己房間走去。
一夜安寂。
翌日,天大好,暖陽和煦,惠風和暢。
明雪清晨起床時,敬真已經早早布好了飯菜等在樓下。待幾人吃過早飯收拾完畢,施婧恰好趕到,便一同向北面的山林走去。
臨出發前,客棧的老闆順口問了一句他們這樣浩浩蕩蕩的要做什麼去。
枯月實這東西靈性大,但凡有要尋它的消息傳揚開來,它早早就能察覺提前遁逃。顧忌着這,明雪提前跟俞俞他們通了氣,萬不可向外人言說他們進山的目的。如今客棧老闆寒暄着問起,她便笑着說他們要去尋找小公主飛升時留下的仙緣。
那客棧老闆人心善,聽聞他們要去尋求機緣,便滔滔不絕地向他們言說:
“那你們往西邊去吧,别去北邊了。唉,其實吧,長壽城這麼大點個地方,早就被你們這些修道者來來回回翻過多少遍了!說是有仙緣,可也不曾見着有人找見啊!來來回回折騰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人是一波一波的來,山是一遍一遍的翻,時間長了,隻怕這山都要被趟平咯!”
施婧聽聞,頗有同感地點頭,“确實如此!”她轉頭看向明雪,“我算過,來這裡的修道者,比其他地方的多了三倍不止呢!”
“這麼多嗎……”明雪微微蹙眉,她沉思片刻,輕輕歎息:“也無妨,道不同者,應也不會妨礙到我們。”
話雖如此,可自出了長壽城來到山腳,明雪還是驚愕不已。
——這人,也太多了吧?
自明雪放出歸飛鳥去山中尋探至今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竟然陸陸續續來了三波人!
秦窈窈同那些修道者點頭緻意後,轉過身來笑道:“這才多少人,這可是有仙緣在呐,明姑娘。”
見明雪不甚明了,她解釋:“我們修道者畢竟同你們不同,若是有大宗傍身還好,宗門秘寶秘境都不用愁。倘若是像我和弗承這樣的散修,那自然是聽聞哪裡有資源就抓緊時間往哪裡跑了。”
明雪略略點頭,感歎不已:“确實也是。”想起來她們的身份,明雪便催促:“你們若是要去找那仙緣便趕緊去吧,我們這裡抓枯月實用不了那麼多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