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拿下她猛敲自己的手。
少年的手,溫溫的、熱熱的,還大大的。
從指尖,傳進少女的五髒六腑。
像苗族的愛情蠱,蠱蟲在心間蠢蠢欲動。
“不笨。你學了這麼久,太緊繃了。”
之前雲蝶之已經把今天卞老怪給她講的話,給遲澤周複述了遍。
是因為沒考好,開學臨頭一棒,所以沮喪。
那麼今天她情緒低落的原因找到了。
不是因為自己。
也不是張揚說的那些原因。
無人看見的角落,遲澤周臉色松弛了些。
幸好,雲蝶之戴了耳機,沒聽到他之前說的那些話。
他将雲蝶之的小手拿下來,放在翻開的作業本上,再紳士地放開。
“要歇會兒嗎?”
“不要。”她如逆溪的魚一樣,堅持。
好吧。
見狀,遲澤周隻把自己裝水的玻璃杯往前遞了遞。
“那就喝口水,清醒下。”他提議。
雲蝶之照做。
她接過,喝了。
沒過多久,爸爸上來了。
遲建民是個勤快的人,穿着汗衫和短褲,踩着拖鞋,這會兒在拿拖把一點點的拖地闆。
拖到兩兄妹門口,看到他們在互相幫助,互相讨論,欣慰地一笑。
遲建民怕自己走路勞作的聲音吵到兒女,于是把門貼心地關上。
吧嗒一聲。
門輕輕一關。
隔絕世界。
卧室内,隻剩下兩人。
擁擠的、封閉的空氣,充斥着兩人一深一淺的呼吸。
遲澤周微不可察地頓了下。
可看雲蝶之如常,旁若無事,繼續自己的寫題,仿佛關與不關,她都不會怎麼樣。
虛驚一場。
漸漸的,慢慢的。
如溫水煮的青蛙。
遲澤周想開了。
妹妹在專心學習,自己一個大男生,在擔憂什麼。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狹隘了。
所以,說不清道不明的彌補心态,遲澤周更加努力的幫着妹妹梳理。
中途。
多次。
“哥哥,我想喝水。”
“好。”
“哥哥,我渴。”
“好。”
“哥哥,我還要喝。”
“好。”
他滿足她的要求,每次都好脾氣的遞給她。
一個玻璃杯子的口徑也就那麼大。
小細節。
雲蝶之幾乎是轉着圈的,在杯沿留下自己透明的唇印。
但你仔細看,她每次喝水,都跟小貓一樣,淺淺的、少少的,抿那麼一口。
不然這麼多次,真渴的人,怎麼會才喝這一點。
可現在,遲澤周哪兒顧得上那些無人窺探處的舉動。
一心為妹妹學業上大分的好哥哥,被狡黠的妹妹一忽悠,就忘了她原本的蝴蝶底色。
“哥哥,你也給我講了那麼久的學習思路,你不喝嗎?”
她認真的,正經的,誠懇的看着他。
純真的眼底,均是為妹的體恤和關心。
看不出其它。
卸下心理厚重負擔後的哥哥,眉眼如春風道:“好。”
還剩一半的水,他跟着生理渴望走,仰起棱角突出的喉結,喝了大概三分之二。
喝完。
她認真做她的,絲毫不側目。
仿佛他喝水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舉動,品不出任何的異樣。
于是,放心的,大膽的,遲澤周就這麼靜靜的守着她。
直到,在遲澤周看不到的角度下,雲蝶之的嘴角,漸漸勾起一抹勝利得逞的笑。
自然界裡,為了适應,物種會進化出拟态。
如果說,蝴蝶的拟态,是指該生物模仿其他有毒或不可食用的昆蟲的形态和顔色,以欺騙天敵。
那麼,雲蝶之的拟态,則是用以進為退的方式,悄無聲息的轉變,騙取獵物的信任和松懈,一點點靠近。
少女眼尾輕撩。
她哥的影子,和她的影子,在書本上,交疊,融合,仿佛永生永世,糾纏不清。
不經意一暼,看到杯沿邊,自己小小唇印上,覆蓋上隻屬于哥哥的唇印。
那麼真,那麼完美,完美到她的唇紋,和他的唇紋,極度契合。
少女垂眼。
卷翹的睫毛煽動,眨眼之間,掩蓋掉深眸裡不見光的禁忌欲望,頃刻恢複純潔無暇。
随之被一同隐藏的,還有少女的無邊野心。
若你問那野心為何。
那野心便是——
遲澤周,你無路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