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每人還都提着一味調料來,說是為了慶祝今天她通過城堡的測試--以後她就可以自由進入那裡了,所以來一起吃火鍋。
洞開的大門客廳中央,已經擺好了一應用具,他們每人把自己帶來的調料倒進一個盤子,然後推到了她的面前--看起來是要她來調味。
她無言,隻好剛舀起勺子,打起了一小節小腸碎,想要留到最後再放,隻是攪拌着攪拌着,心裡不知怎麼,像有什麼東西在刺她似的,蓦地一慌,她下意識地說了一句,“我地裡種着很多火鍋菜,我給你們拔點去......”,然後就倉皇轉身跑了出去。
隻不過在剛跑出來了以後,涼風吹走了那萦繞心底恐懼,她一下反應過來,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畢竟這樣也太失禮了些......但是也已經跑了出來,所以她隻能去菜地裡拔點菜再回去了。
卻是好不容易抱了菜回來的時候,遠遠地,她就發現自己的客廳裡一片沒人。
燈光昏暗,直到她走上自己階梯進了門,她這才發現剛剛她攪拌了的蘸料被吃光了,隻剩下最開始她最開始打出來的一勺小腸碎,四周一片空蕩蕩的荒涼......
窗外的風在呼嘯,樹影在看不清顔色的渾濁天空下張牙舞爪,站在那樣的時空裡,她不禁感到一陣可怕,和難以言喻的頭痛。
然後,仿佛冥冥之中有股神奇的力量在引導似的,她倒退回階梯之下,四周看了一眼,然後重新走上階梯。
隻不過這次卻她順着房子的右邊的過道走了過去,然後一直走了進去,直到最後在房子後面的上山道上一截空地上,看見了一堆被涮火鍋吃了的人骨殘體......
她報了警的。
報完了以後,她呆坐在房門之下,既擔心弟弟,又怕去找了反而把他給暴露了--也或者,他早就沒活着了,自己不去找的話,也可以當作他還活着吧?反正他不愛回家,應該不會有危險的。
好容易枯坐數日,她心中的惶然才被警方帶來的内幕給消退了,隻不過随之升起的卻是一股無言的憤怒,和茫然。
原來是那城堡裡的人認為他們(也就是她的姑姑們和弟弟的班主任)是自己人,并擅自決定讓她可以進城堡,所以才殺掉他們。而把他們做成火鍋,隻不過是為了給自己一個警告而已--意思是知道了她的底細。
可她能有什麼底細呢?不過是個人而已!
警方是建議她繼續住在那裡--畢竟那裡的人已經知道了她,卻沒動她,這就說明他們沒想動手對付她。而警方這邊也承諾會暗地裡保護,隻希望她能配合别打草驚蛇。
她自然是答應的。因為她也沒别的地方可去了。
至此,她再沒去那個之前千辛萬苦也想知道奧秘的城。
因為她覺得與其新奇而有意義地冒險活着,她還是選擇平庸無知的湮滅吧!畢竟那更适合她。
隻是在一晚深夜納涼的時候,她卻驚覺發現,原來有些事情,并不是你說想不要就可以不要的,該來的東西,怎麼躲也躲不掉--因為那個醫生--陸棠燃出現在了自己家的面前。
他還是穿着白大褂,在一襲黑夜裡很是明亮。
她于是慌了。
“我救過你,你不請我進門喝口茶嗎?”,他笑着說了一句,手抵在門口。
于是她隻好把他讓了進來。
卻沒想到他進門了以後,雙手抓住她的肩,反腳一下就把門給關上了,然後沒等她來得及生出什麼“邪惡”心思的同時,他看着她的眼,沉沉的說了一句,“你須要馬上離開這裡!”。
她的瞳孔瞬間睜大了一瞬--隻是驚奇。
畢竟任誰的思路也不可能這麼快的跳轉,特别她還是個反應遲鈍的人。
他的唇動着,說着那些和她之前聽到過的不同的話--那些之前的人:也就是她的姑姑表姐們、還有張恙歡知道她進去了城堡,卻也知道她是絕不肯做這件事的人--否則她不會躲開他們,而且他們想也知道她的性格,所以不曾有過念頭。
但她居然知道了!不過他們卻是絕不能放任她的好奇心的,所以那天帶了蘸料來,就是為了把她片成火鍋吃的。
那天那個凹陷處的女人受邀也是為了這一頓而來的--隻要那天她攪拌好了那個蘸料,那就是同意被食了--他們那的規矩向來如此。
她的心随着他的話語怦怦直跳。有心還想問些什麼,隻是擡眸看了一眼他時,正好看見他看了自己的一眼,那眼裡有種她極其熟悉的莫名情愫,那情愫如此巨大,卻是一下抑制得她再也說不出口一句話了。
她急匆匆的收拾了包裹,跑去縣城找她的弟弟--卻被告知沒她弟弟陳盡這個人!
她惱怒之餘就覺得奇怪,怪道為何一向從不出城的人卻會來到“俗世”的她家!
原來在這裡搞鬼等着她嗎?她憤憤地想。不過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找到弟弟為是。
于是她尋着最後一絲蹤迹--他們的母親是省外人士,他們曾說過有生之年一定要回去母親家鄉去看一眼的--想要買去省外的車票。
可她的打擊注定不止一個。
因為當她終于排到售票窗口的時候,她卻被售票員鄙視了一眼,“我們這本來就是一個國度,再出就到邊界了......”。
她絲毫不敢相信!緊接着,她又打電話給了之前的警察,卻是連号碼都不對勁了!
無可奈何之下,她隻能打電話報警--報什麼警?她隻能報自己失蹤了--她想要之前的那個世界來找她,來把她找回去......
她不想再掙紮、糾纏,也犧牲在那些欲望的貪念之中了!
可惜那也無果。
她流浪了數月,終是帶着一身疲憊回家--卻沒想到更大的打擊還在這等着她--她找不到自己的家了!
那一瞬間的破滅令她幾近欲死,可她知道,她還不能死......
她找不到自己的家,隻好進那座她發誓再也不回去的城工作。
她是個下手,所以隻能在黑工廠裡工作--連在城外圍工作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即使那樣,她也還是不知道那座城到底是做什麼為生的--她隻知道,在那麼日複一日的勞作中,她那還掩藏的一點羞愧之心,早就湮滅在黑暗之中了--因為無論這座城到底産生了什麼罪惡,她也隻是占據了最開始的一點零星而已,那不算什麼的.......而且也沒人會說。
萬千的辛苦之下,她居然還是見到了那個醫生陸棠燃的。
那時的她憤憤地想要上前,卻被監工打了一下,“那是你能打招呼的人嗎!”。
看着他那隐藏在嘴角的笑容,于是她知道了,他是故意的!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但她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于是她喪失理智地上前咬了他一口--像條狗般--她也真成了他的寵物。
她被他打暈了帶回城堡,而當她醒來、他們開始“談判”的時候,他隻問了一句,“你還想要回去嗎?”。
她愣住了,不知道他說的是哪個。
但當她明了他所表達的那個意思,她瑟縮了--因為當她一想到餘生都要在那個暗無天日的黑工廠裡生活一輩子的時候,即使有再大的怒火,她有種吭不出聲的冰涼。
他于是說了一句,“那你現在之前想說的就别談了。作為交換,你可以待在我這裡......”。
她不是少年了,自然知道那個待在那裡是什麼意思--那是他的房間--瞧,談判前還沒說出一句話的她,就被他的籌碼給打發了--關鍵的是,他居然打發的了--因為她遲疑了。
她渾身心都感到一陣痛苦的煎熬。對于似乎已經可以見到末路的命運抉擇--無論哪個她都不想選擇。
但時光卻在漸漸流逝,而他的目光也讓人無從忽略。
她無法忍受那樣的目光,腦中的神經像是着火了一般燃燒她的神志,痛苦交織,最終她不禁陷入了沉睡。
在沉睡的世界裡,她似乎做了個冗長的夢。
夢境裡,她會真正喜歡上陸棠燃的原因不是因為性,而是在知道他是警方的卧底之後--而對于他說的,他也喜歡自己--看來那或許是真的。
因為對于那時候的他--一個已經變成了真正黑暗的人來說,告訴自己那個曾經的身份,反而是種冒險--這也許能證明他是真的喜歡自己,但那也沒有意義了。
因為在清楚知道了他的立場過後,掙紮痛苦過後,她是先殺了他,然後放火燒了那座城堡、再帶着那些黑工廠裡的人逃出來的......
那真像是一場沒有沒有盡頭的夢境,隻不過她的生命卻是有盡頭的。
在她苟延殘喘躺在輪椅上的時候,她的年紀還很輕。隻不過歲月的消逝依然可在臉上看見。
那時的她正在台上接受嘉獎,主持人問她為什麼會想做《“黑海”》這部報道--包括弟弟、親人都犧牲了,甚至連丈夫也是,卻還有勇氣揭露那樣的黑暗--那一瞬間她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弟弟、親人、丈夫?雖然記憶不起來,也或者是自己的記憶潛意識地隐藏了某些東西,但她還是深深感受到了那樣的深厚情感......
她為了什麼?
她也不知道。
她隻知道她這個因為解救行動失策而不良于行、又“害了”好大一批權貴利益的人,在獲得了“應有”的榮譽過後,就因為那些想念的淚水而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她長久的看着那窗外的天空,聽着那些少不更事的護士們竊竊私語的話語,即使身上已經長滿褥瘡的腐敗,但她的靈魂卻越來越清醒了起來。
“呀!她精神錯亂太久了吧?聽說她以前的村子裡人都因為那裡一個地方的什麼飲用水問題很早死的,她這麼長壽,可能是求生意志太強了吧?”。
“不過活這麼久有什麼用?還不是白活的,孤零零一個......”。
“對啊,你說她怎麼能這麼狠心?好活歹活都是活,怎麼為了那個什麼報道把自己的丈夫推入火坑呢?還有她弟弟多可憐哪......她心可真硬的”。
她的眼珠轉了轉--好像已經看不見了。
隻有殘存的聽力好像還能截取幾句隻言片語,可惜她也沒辦法怎麼思考了。最後隻能慢慢地,慢慢地,走進一片虛無......
啊!沒想到人生的最後盡頭,卻要聽幾個陌生人對自己的聒噪。
還是果真如他所說的那樣吧?
“陳淨,遇上你,我的人生,果真一敗塗地了吧?”
呵!她又何嘗不是呢?
“您好,這裡是雲穿警局......”
“我是陳淨”
“請問你需要什麼幫助?”
“一年前我打電話說我失蹤了”
“......然後?”
“明明是我自己從那個地方走了出來的,結果你們為了掩蓋那當初讓所有人聽了好笑的報警電話,卻說我是個精神病人,說那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幻想的......”
“抱歉,我不......”
“你不知道一個人受到的打擊太多,會有佛性的嗎?簡稱麻木”
“我想你需要一個醫生,我會上報這個情況的......”
“希望你别介意我老是打斷你的話--因為這是錄音。而我現在在世紀大樓的頂部--大概再過就幾秒鐘你們就可以在樓下找到我了......如果我的腦漿迸出來的話,希望你們别覺得太惡心--因為我不喜歡别人用那種眼光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