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那聲音太輕,楚陌苓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
她眼睫眨了眨,仔細觀察了下燕南飛,想着這厮應是燒糊塗了,說的話都是平日裡正常時必然不會說的,卻也并未給他好臉色。
“那與我無關。你做的錯事,我又不能代替旁人原諒你。況且,你現在後悔也晚了。燕太師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做什麼事情都不用和人打商量,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如今這副做派,倒像是貓哭耗子。”
确實晚了。燕南飛心想。
兩人之間已經隔了一道深深的溝渠了。
但他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諒。
燕南飛就着那茶杯飲了口水,潤濕了唇。
“縱然我做的事你覺得多麼十惡不赦,我都無愧于心,哪怕死後下十八層地獄受剝皮抽筋之苦,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同樣的決定。”
“我後悔的是從前沒對你再好些,使得你如今見我便是針鋒相對的模樣。那日大雨你跪在雁鳴湖,我心中确實有些後怕,想着自己應在妥善些,若是有一步差錯,再見你都成了難事。”
楚陌苓知曉他醉意上頭且燒的糊塗,對這副言論無動于衷,語氣裡是一貫的嘲諷,“做便是做了,你如今說再多有什麼用。我命大沒死,卻也明白自己和太師不是一路人。你現在這樣,倒像是惡人做膩,想當好人了。”
“我想說的不是這些。”燕南飛眼神中難得帶了幾份茫然,“我要權勢,就是為了施展拳腳不受束縛。可如今有一件事,我想做卻不能做,亦或是不敢做,我不知為何。”
楚陌苓察覺到異樣,目光又一次撞上燕南飛的眼睛。
燕南飛也在看她。那雙平日裡冷酷陰戾的眸子此刻折射出細碎的光,雖然依舊帶着朦胧,卻顯得格外專注。
她終是有些好奇,“什麼……”
猝不及防間,話音被她吞進了肚子裡。
燕南飛吻上了她的唇。
血腥味混着橡木香争先恐後地湧入楚陌苓鼻尖,風月也懂人情,煙花争先恐後地飛上了天,又在一瞬間炸開,化作無數光點。
楚陌苓杏眸微張,大腦短暫的空白後,一掌拍向燕南飛的胸膛,有些慌亂地後退幾步,差點被地上的碎瓷片絆倒。
這一掌她用了五成的力,空氣中的血腥味兒重了些,燕南飛臉色慘白,眉頭擰成“川”字,一聲不吭,顯然是傷口又一次崩裂。
楚陌苓這次并沒有管他,擡手用力抹了下嘴,看也沒看他,随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活像隻受驚的兔子,跑得飛快,撞到了帶醫師回府的葉尋,連招呼都沒打,徑自回了鎮北侯府。
葉尋察覺到不對勁,帶醫師進内室時便敏銳地嗅到那股血腥氣。
他正要詢問,卻在燕南飛的眼神下住了嘴。
太師府依舊死氣沉沉。
另一邊,楚陌苓跪在鎮北侯府的祠堂内,緊緊攥着自己的衣袖,但心跳聲依舊劇烈清晰。
祠堂内隻點了幾盞燈,昏暗的有幾分蕭瑟寂寥,與熱鬧的節日格格不入,楚陌苓卻恍若未覺。
她擡眼望向父兄的牌位,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爹爹,兄長,我似乎……做了錯事。”
這聲呢喃很快隐沒在外面的喧嚣裡,不見蹤迹,恍若不曾被說出口。
除夕一過,接踵而來的便是初春。
冬日的寒意将散未散便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街頭冒出的綠芽都好似活得艱難,整座京城都籠罩在春寒之下,迎來了噩耗。
觀星台的卦象一語成谶,江南不知為何,春日便發了洪澇,繼而時疫突發,各州府派去的醫師均無能為力,消息很快傳到了京城。
那日之後,楚陌苓不曾再見過燕南飛,像是刻意忽略了這個人的存在。
她每日除了帶賢林院的學生訓練,其餘時間都耗在了易绮羅的院子裡。
江南時疫一事在早朝抛出。楚陌苓想到江南正是陳默的故鄉,又記起太後行止鹿先前的話,總覺得此事有些蹊跷。
她近些日子閑得發昏了些,不顧陳默勸阻的眼神,率先走出隊列,“臣願赴江南赈災,萬死不辭。”
原本焦頭爛額的小皇帝坐在主位上面露喜色,“姐……殿帥為朕分憂,實屬國之棟梁!待殿帥歸京,朕一定重重有賞!”
燕南飛的臉色幾乎瞬間陰沉下來,周身氣場冷了幾分。楚陌苓察覺到他正在看自己,卻依舊沒有動作。燕南飛薄唇微張,輕飄飄吐出兩個字,“且慢。”
小皇帝神色一僵,眼底卻劃過不宜察覺的喜色,很快轉了個笑臉,“怎麼了燕叔?”
不少大臣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