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陌苓眨了眨眼睛,望着眼前與燕南飛八分相似的臉,顫着唇嗫嚅道,“……蕭景策。”
蕭景策愣了愣,又淡淡一笑,恍若沾上溫度的一抹清風。
“沒大沒小。”他伸手捏了捏楚陌苓的臉頰,也不惱,“就算不喊太子哥哥,也該提前喊夫君才對。陌苓直呼孤名諱,倒顯得生分了。”
楚陌苓眼角湧起淡淡的濕意,嗓子發緊,“你還活着啊……”
蕭景策氣笑了,又捏了捏她的頰,“這是什麼話?孤不活着,留陌苓一人守寡嗎?小沒良心的,孤可舍不得。”
楚陌苓閉上了眼睛,心口一陣鈍痛。
“神女”果真……名不虛傳。
她想起方才妙清的話。
“有人便過貧困交加的苦生活,那便讓他重新投胎,自選人生;有人棋差一招滿盤落索,那就讓他回到過去,重新選擇;有人自歎命運不公,那便換他做天道。”
蕭景策早就死了,且死得不能再死,皇陵的草都不知道被守陵人割過幾遭了。
楚陌苓幾乎瞬間明白了妙清口中那句“帶世人身往極樂”。
活在幻象裡,随心所欲肆意妄為,所經之事都是自己所思所想,可不就是“極樂”麼?
怪不得來白石山的人有男有女。
怪不得那麼多人不願歸家。
她心中嗤笑,又聽到蕭景策的聲音,“怎麼不說話?”
楚陌苓動了動唇。
有一點妙清沒說錯,她這一生,确實是從與蕭景策定親開始發生天翻地覆之變的。
眼下的幻象是她及笄前一月,亦是要嫁與蕭景策做太子妃的前一月。
一切變故都沒發生,她還來得及有行動。
如此想來,她真有些不想走了。
蕭景策已經猜起她忽然沉默的原因,“是因鎮北侯戍邊不能回京,陌苓才不高興了嗎?”
他繞到楚陌苓身前,蹲下身,握住她垂在膝上的手腕,溫言安撫,“孤會給你最盛大的婚禮。”
“先前陌辰已經想到他與侯爺無法歸京的情況了,早早喊孤交代好了你的嫁妝。”
“所有一切我都備好了,陌苓。”
“你隻管漂漂亮亮嫁到東宮做孤的太子妃就好,所有瑣事都經孤之手,絕不會有半分差錯。”
“……”
蕭景策說了很多,楚陌苓沉默地聽。
她早已知道最後的結果,也不打算做無用功,隻認真看了身前的蕭景策半晌,而後垂眸看自己此時還未起繭的指腹,悶悶開口。
“我想坐秋千。”
“好。”蕭景策起身,又繞到她身後推她,溫聲叮囑,“抓緊些。”
秋千如她少時記憶裡那般越蕩越高,楚陌苓微微偏了偏頭,就看到了身後眉眼含笑的蕭景策。
她心口鈍鈍地疼,也沖蕭景策露出一個笑,回過頭,睫羽輕顫。
她松開了手。
“撲通”一聲響,楚陌苓跌進了千鯉池。
雜亂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混雜着熟悉的呼喊。
“楚陌苓!”
“醒醒!楚陌苓!”
———是燕南飛。
他聲音不如方才那般雲淡風輕,夾着些洶湧的焦急。
楚陌苓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熟悉的橫梁畫柱,妙清伏在地上,眉眼間滿是驚恐。
而她自己似乎差點倒在地上,此刻正被燕南飛接在懷裡。
楚陌苓有些懊惱,暗怪自己太過大意着了妙清的道,不動聲色地與燕南飛拉開距離,站起身。
燕南飛眸色暗沉,隻低着聲音,“如何?”
楚陌苓看着伏在地上的妙清,她白皙的臉蛋上挂着淚痕,惹人憐愛,連楚陌苓都有幾分心軟,不知為何燕南飛卻不為所動。
她垂眸,“不過是難登大雅之堂的催眠術罷了。”
妙清慌亂搖頭,眼淚婆娑的模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不知殿帥在說什麼……”
她拽住燕南飛的袍角,“太師,我不知為何殿帥會暈厥,我真的不知……”
燕南飛不為所動。
楚陌苓蹲下身,抓住她一隻手,神色淡淡,“那麼,敢問神女大人,你指縫中藏的香是何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