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子折着光,帶着些漫不經心,“還是說,殿帥頂着鎮北侯的名頭在嘉甯關待久了,竟與北疆各族親近了呢。”
楚陌苓抿唇不語。
好大一頂帽子。
簡直荒謬。
小皇帝顯然不敢忤逆燕南飛,也不知他自己願不願意讓北疆世子入京。
“燕叔說的極是。興許殿帥一時沒想到,朕相信殿帥的忠心。”
窩囊。
楚陌苓心裡中不滿,卻聽到陳默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世子既要入京求學,臣鬥膽請陛下将世子安排進賢林院。殿帥欲入賢林院任職教頭,可親自教導世子,不負皇命所托。”
楚陌苓知道他是在給自己搭台階,也不吭聲,轉頭就對上小皇帝殷切的眼神。
好家夥。那是讓她拉攏蕭雲深的意思。
見燕南飛沒說什麼,小皇帝樂呵呵點了頭,“如此甚好。”
她氣得腦仁兒疼,不再聽他們說話,迷迷糊糊請旨謝恩,随後躲在一旁摸魚。
朝會結束前她聽到小皇帝今晚要給自己辦接風宴,尋思着這朝廷命官也不是好當的,自己上個早朝,腰都要斷了。
楚陌苓和陳默回去路上又被念叨一路。
修濡坐在一旁玩手指,陳默沒拿賬簿,端着茶盞囑咐楚陌苓。
“燕南飛不會無緣無故提出要北疆世子入京,保不齊是要對北疆下手了。”
楚陌苓皺眉,“整個雍和如今都被他捏在手裡,北疆王又忠心,他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
陳默輕笑,“權勢大了,自然野心也大。忠心有什麼用,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總叫人覺得不可信。”
他看楚陌苓,眸中帶着柔和的光,“我記得你和蕭雲深也算有交情,把他放你手底下,你做什麼也算方便。”
楚陌苓沒聽他話中深意,“隻怕是陛下想讓我做什麼。”
陳默給她斟茶,遞到她手邊,“回京了總要适應官場的。小皇帝對你可是‘寄予厚望’,自然會多‘關照’你。注意燕南飛别給你使絆子就好。”
楚陌苓颔首,接過茶盞抿了一口,沖修濡眨眨眼睛。
修濡會意,趁陳默翻賬簿的時候順走了不少茶餅,藏在袖中。
兩人自以為沒露破綻,卻忘了陳默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怎會由着别人占自己便宜。
楚陌苓和修濡有所動作時,陳大院長就在賬簿上做好了标記。
接下來這一整天楚陌苓除了被易绮羅喊去紮針調理身體就是在她院裡補眠,晚間修濡不知道去了哪裡,陳默就帶着楚陌苓一人去赴宴。
也不知禮官的腦子是怎麼長的,竟将楚陌苓的席位安排在燕南飛邊上。
剛在朝堂上嗆完聲,楚陌苓當然沒什麼好臉色,忍着火氣在燕南飛身側不遠處落座,那人的聲音就輕飄飄傳來。
“你壓着我了。”
楚陌苓瞅過去,兩人衣袖交疊,好似親密無間,但縱然席位挨得近,也不至于擾到身旁那個瘟神。
她皺着眉,把自己的衣袍攏好,極為不耐的低聲輕嗤,“我又不瞎,壓沒壓着你燕太師,我能不知道?”
燕南飛悠然擡眸,似笑非笑地瞥來一眼,同樣壓低聲音,話語中帶着意味不明的揶揄,“如此說來,挨着殿帥,倒是我的不是了。”
他酒盞微傾,“我敬你一杯,楚大人。”
楚陌苓從這句“楚大人”裡無端聽出些嘲諷意味。
她覺得自己和燕南飛之間還沒到可以心平氣和一起喝酒的程度,便冷下臉,“我不喝。”
“那就不喝。”或許現在的楚陌苓不像昨天的淩厲,眉間雖帶着淡淡的疲态,卻莫名給他些乖順的錯覺,燕南飛心情都帶着些愉悅。
楚陌苓聽那人音裡帶笑,隻覺得他今夜腦子興許出了什麼大病,所以免不了冷嘲熱諷幾句。
“呦,燕太師這次這麼好說話?”
宴前幾杯酒給燕南飛添了些朦胧,他略微湊近楚陌苓一些,手指把她的酒盞勾到幾案邊,給她添了些酒。
“此言差矣。對你,我明明一直很好說話。”
楚陌苓冷哼一聲。不過是當年她眼拙救了這個孽障一命,他有些良心,念着她的救命之恩罷了。
她手指微動,那杯盞順勢向一旁歪去,酒液浸濕了燕南飛的衣袖,混雜着他身上的橡木香。
楚陌苓毫不掩飾嗓音裡的幸災樂禍,眉眼間全是坦然,“诶呀呀,真是抱歉。”
酒水順着燕南飛的衣袖滴落地面,燕南飛直起身,“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睚眦必報。”
楚陌苓毫不客氣,“對混賬我一向不會手軟。”
燕南飛眸色沉沉,“昔日種種已去,雍和也安定,你又何必困在曾經自苦。”
語畢,他拂袖離席。
楚陌苓兀自斟了杯酒。
自苦?那麼多條人命,燕南飛能輕易放下,她不能。
他要做無情無義的畜牲,她偏要做重情重義的人。
沒了鬧心的人,空氣都清爽幾分。
群臣雖在各自閑談,他們這邊的動作卻始終被注意着。
燕南飛一離席,席間的喧鬧聲大了些,陳默無奈扶額。
這下好了,明日坊間又要傳,燕南飛主動向楚陌苓求和不成,惱羞成怒提前離開楚陌苓的接風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