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榮琴身為景王繼室,即便長甯授意葬禮低調,但王妃該有的風光和體面也依然有。
長甯因閻月的話,把雙眼哭得像兩隻粉桃,倒叫來吊唁的人紛紛感歎:“長甯郡主與她這位繼母的關系,果然如傳言一般好。”
曹管家也被迷幻術模糊了記憶,隻當自己是做了個夢。他一無所知地跟閻月唠叨,說他曾擔心華榮琴過府後會害長甯,沒想到這些年,華榮琴對長甯是真的好,說視如己出也不為過。
或許是華榮琴沒能擁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對長甯關愛備至,将一身所學全部教給長甯,更在長甯及笄時,将她過府帶來的嫁妝,分出大半添到長甯的嫁妝裡。
曹管家說,長甯如今落落大方、行事周全,小小年紀便将喪事操持得這樣好,離不開華榮琴的悉心教導。可惜老天無眼,景王府原就人丁稀薄,如今死得死、病得病,好端端的勳貴人家,氣數就要散了。
閻月不勝唏噓。
或許華榮琴對長甯的好,帶了些讨好和彌補的意味,可惜整整十年,終究不過是相互折磨。她們畢竟不是真正的母女,無論怎樣粉飾或修補,也隔着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
齊昭陽小聲說:“華榮琴當時還未過門,并不知先王妃準備了上吊的戲碼,她送長甯吃食玩意,純粹是想讨好小姑娘而已。你說,長甯是不是因為自責、愧疚,才會如此仇恨景王和華榮琴,以此來讓自己心裡好過些?”
“是又如何?”閻月并不在意,“别忘了,她當時不過是個年僅六歲的小姑娘,面臨着父親移情别戀、母親自缢于眼前,你想讓她背負着害死生母的包袱活下去不成?”
她歎了一聲,“這些年她過得夠苦了,如今還得知生母魂魄為護她化作厲鬼,更因她豢養的狐仙,慘遭拘禁和驅使。你看她哭得那樣,估計腸子會悔青了。經此一遭,想來她後半生都不會再做什麼糊塗事了。”
齊昭陽不解:“為何我感覺,你對她格外寬容?”
“我對所有人都很寬容。”閻月輕聲道:“人啊,隻要想清楚要做的事,敢于承擔的後果就好。我隻是怕長甯失去娘親時年紀太小,還沒想清楚就草率決定一生。”
齊昭陽并不認同:“可華榮琴從未害過她和景王,對他們父女倆也算是盡心竭力了。寬容長甯,對華榮琴是否有些不公平?”
閻月道:“不論華榮琴是真心情系景王,還是單純想脫離苦海、過富貴日子,都是她自己做出的選擇。那麼被繼女仇視、失去孩子、遭惡鬼糾纏,也是她該承受的後果。我阻攔過,但她命數已盡,我也無力回天。”
她話音一轉,又問:“再有,先王妃甯願化作厲鬼,也要替長甯承擔惡業,拳拳愛女之心,我實在不忍她願望落空。而且長甯性情并不差,我勸阻長甯,也能讓景王癱瘓在床的日子能好過一些。”
齊昭陽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
這一家人,是非善惡難以評斷,閻月居然盡可能地顧到了每個人。
作為黑白分明修行者,他自幼受的教,便是非善即惡。這些年他自诩滿身浩然正氣,降妖除祟,無往不利。
可認識閻月之後,他看到了這個世界的另一面。鬼祟糾纏于人,多是有緣由,善人也會做惡事,是非黑白的界線,也開始模糊不清。
齊昭陽問:“既然善惡界定難以評斷,那日後我該如何行事,才能不出差錯?”
“我哪知道?”閻月咯咯直笑,說:“人生短短數十載春秋,能活明白什麼?我隻知道,少介入别人的命運,便可少背負别人的因果。”
齊昭陽掃量她,“那你還幹涉景王府一家?”
閻月繼續笑:“也正是因為人活短短一世,怎麼做都可能會錯,那索性就憑心而為,痛快就得了呗!”
齊昭陽臉色不大好,陰陽怪氣道:“這話不像你說的,倒像那個白塵會說出來的。”
閻月聳聳肩:“的确是他說的,但我也深以為然。人活短短數十年,死後卻有大把時間呢!管它對錯,努力過得精彩一些,死後才有得琢磨。不然做鬼多悶呐!”
沒等齊昭陽回應,閻月耳朵尖,聽到曹管家邀賓客留下用飯,立即跑走:“開席啦!”
齊昭陽無奈地笑笑。
都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可閻月這麼個隻活眼前的人,卻能把每一天、每一刻都過得随性自在,輕松快樂,又是何道理呢?
閻月迎面碰上白鹭豹:“诶,吃席啊?白塵呢?”
白鹭豹樂呵呵應道:“尊上不喜人多,管家在他房裡擺了一桌,我來請您過去。”
閻月果斷拒絕:“人多才熱鬧啊,我就喜歡人多!你也别回去了,咱就在這兒跟大家一起吃吧!”
“這……”白鹭豹遲疑地問:“那尊上還等您跟他一起吃呢,咱不過去,尊上那如何交代?”
閻月瞄到遠處姗姗來遲的齊昭陽,靈機一動,抓過旁邊的王府丫鬟說:“姑娘,麻煩你轉告齊仙師,就說白公子叫他一起用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