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問題要是放在不久前,陸銜月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說“是”,可是當談翌真的問出口,他卻沒辦法立刻回答。
談翌總是插足他的生活,管他吃什麼喝什麼,甚至還硬生生給他增加了兩頓不必要的餐食,盡管這都是柳含章的意思。
他對此感到厭煩。
陸銜月不喜歡計劃外的事情。
談翌的出現,就是他人生的意料之外。
他厭煩所有沒必要的“改變”,機器人早已習慣了一成不變的程序,一切變動都會讓保持在固定頻道的他感到失控。
陸銜月讨厭失控,而情緒才是最不可控的。
他以為自己早就沒有了情緒這種無用的東西,談翌卻總能以各種方式引起他的情緒波動,雖然大部分都是惹他厭煩,惹他生氣,可他以前明明沒有這樣多餘的情緒。
病房安安靜靜,落針可聞。
談翌久久沒等到回答,擡手扯下蓋在陸銜月頭頂的被子,不讓他藏。
陸銜月避無可避,擡眸對上談翌暗淡的眼神,莫名想起了自己曾短暫收留過的那隻土松犬。
他一年前在小區樓下撿到一隻土松,養了一周就送到了救助站,因為它實在太過粘人。
陸銜月有次出門忘記給他加狗糧,小狗在家餓了一整天,他下班回去一打開門,小狗就“嘤嘤嘤”地圍在他腳邊搖尾打轉,水汪汪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他,委屈極了。
見陸銜月不理自己,談翌有些怅惘地垂下眼眸,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看上去和那隻土松更像了,“你該不會真的很讨厭我吧?”
陸銜月避開他的視線,“你說呢?”
談翌把反問當成了默認,“為什麼?我有那麼讨人厭嗎?你應該也沒有那麼讨厭我吧?不然今天怎麼會抱着我不松手?”
“……”
怎麼又繞回去了。
談翌目光殷切,陸銜月轉過頭不看他,耳尖也透着紅,“藥效影響而已。”
聞言,談翌一改方才的委屈之色,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眼裡還隐隐帶着笑意。
“所以,你果然還是記得車上的事情,我就說治療過後沒道理會失憶。”
陸銜月:“……”
談翌摩挲着下巴,煞有介事地說道,“我要是個女孩子,你對我做的事都算得上是非禮了,你最後還差點扒了我的衣服。”
陸銜月刀了他一眼,“你少胡說八道。”
這家夥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厭。
談翌攤開手,“好吧,我承認,最後一句是我杜撰,但你對我的身體愛不釋手這是真的。”
陸銜月沒忍住罵人,“無中生有,滾。”
談翌企圖證明自己所言非虛,“我有證人的,紀茗當時也在車上,不信你問他。”
“你認識他?”
陸銜月現在想起來才覺得不對勁,虹越公司的周年慶,怎麼會平白無故邀請談翌這個業外人士?
“我和他是同學,認識很多年了,”談翌簡單解釋了兩句,又将目光轉向陸銜月,“不過說實話,要不是因為你在他公司,我也不會來。”
“關我什麼事?”
談翌不假思索道,“我想見你啊。”
“……”
見他?煩他還差不多。
陸銜月懶得和談翌多說,轉身側躺面對着窗戶,裹好被子下了逐客令,“我要休息了。”
談翌點點頭,“正好我也困了。”
陸銜月感覺到身上的被子被掀起一角,談翌已經坐到了他身側的病床上。
“勞駕,睡過去一點。”
陸銜月回眸,對他的行為感到不可置信。
“你什麼意思?”
談翌慵懶地打了個哈欠,自然而然地說,“擠擠就睡了,這病床挺寬的。”
陸銜月嚴詞拒絕,“不行。”
“為什麼不行?”談翌不理會他的反對,已經躺到了陸銜月身側。
“就是不行。”
兩個成年男子擠在一張病床上,這像話嗎?
談翌離他很近,嗓音就靠在陸銜月耳畔,隻聽他悠悠道,“既然你不肯挪一挪,那我就隻能貼着你睡了,不然一翻身就會掉下床去。”
耳鬓厮磨般的親昵感,令陸銜月臉頰發燙,他想避開這奇怪的氛圍,下意識往外挪了幾公分,挪完聽見談翌輕笑一聲,他才反應過來自己不僅不該給人挪位置,更不該讓談翌上床。
談翌躺在陸銜月身後,與他同床共枕,這人身軀溫熱,極富侵占性,陸銜月感覺被窩裡全是談翌的氣息,淡淡的鮮割青草味萦繞周身,讓人仿佛置身于陽光曬過的青草地。
談翌寬慰他道,“抱都抱了,摸也摸了,挨着睡一覺也沒什麼是吧?我又不做别的。”
“……”
片刻後,陸銜月感覺到腰間多了一雙手臂,某人聲稱“不做别的”,卻從背後環住了他的腰身。
陸銜月忍着把談翌踹下床的沖動。
“手拿開。”
掌心的腰身勁瘦細窄,談翌不怕死地将人往懷裡壓了壓,義正辭嚴道,“你不覺得病床的被子太單薄了嗎?這樣暖和些,況且你今天也像這樣抱着我,我們扯平了。”
這算哪門子的扯平?
陸銜月的後背靠着談翌的胸膛,連同有力的心跳聲也貼到了他的肌膚之上,他不自在極了,手肘猛地往後一屈,擊在談翌的胸口上。
“我就沒見過比你更讨厭的人。”
他的力道并不重,談翌低低地笑了一聲,語氣像是逗弄人似的,“嗯,我最讨厭了。”
剛才不還竭力辯解嗎?
現在倒是主動承認了。
談翌的體溫略有些高,陸銜月感覺自己被一團溫火環繞,燒得四肢經脈都要沸騰了,他總疑心是藥效沒過。
陸銜月皺着眉掙紮,拽開談翌的手,卻碰到了一種手感粗糙的東西。
“嘶……”
談翌很輕地縮了一下手。
陸銜月發覺不對,把談翌的手拎出被窩,看到了他被紗布包裹的手背。
“你手怎麼了?”
談翌笑了笑,将手放回被窩,繼續攬着陸銜月的腰身,無所謂地說,“沒事,不小心被割了一下而已,過兩天就好了。”
陸銜月想起了林龐晖藏在手裡的玻璃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