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翌回到小區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十點。
陸銜月送走柳含章沒多久,就有人裹挾着一身濃重的消毒水味兒出現在他家門口。
兩天沒見,談翌沖陸銜月笑了笑,眼底的疲憊一覽無餘,“我回來了。”
陸銜月的目光落在他眼底淺淺的青黑色陰影上,也不知道這家夥幾天沒睡覺了。
對上談翌滿含笑意的雙眸,陸銜月心情複雜,在醫院照顧病患可不是什麼輕松的活計,這人明明難掩疲憊,還要強顔歡笑,也不知道裝給誰看。
他本想說“既然來了就把東西搬走”,可話到嘴邊不知怎麼又咽了回去,變成莫名其妙的一句,“你樓上的水管修好了嗎?”
雖然這話還是趕人走的意思,但沒那麼直白。
談翌笑了笑,“聽房東說已經修好了,隻不過房間裡的水漬沒來得及清理。”
說完,他的目光緩緩飄向陸銜月,試探性地問道,“能再收留我一晚嗎?”
談翌隻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随口問問,沒指望陸銜月會答應,都已經做好被人趕走的準備了。
陸銜月瞧了他一眼,這粉毛的黑眼圈要是再重一點都可以去動物園當國寶了,還是稀有色大熊貓。
秉持着保護動物的原則,陸銜月讓開了一條道,算是默許了談翌的請求。
談翌卻有點看不懂他的舉止。
這是答應了?
陸銜月見談翌愣在門口遲遲不動,作勢便要關上房門,“不想進門就讓開。”
“等等——”
談翌及時伸手抵住門闆,唇角的笑意全然壓不住。
“誰說我不想進了?”他隻是沒想到陸銜月還真能答應。
談翌喜滋滋地跟着陸銜月進了客廳。
陸銜月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欲言又止,最後實在沒忍住,問道,“你這黑眼圈,怎麼回事?
談翌聽後略略一驚,像是被戳中心事般摸了摸眼底的青黑色陰影,“你……看出來了?”
他和林卉今天在醫院陪談瑤玩角色扮演遊戲,為了角色效果,談瑤還把他畫成了大熊貓,離開時他還特意洗了好幾遍,想不到還是沒保住自己在陸銜月面前的形象。
談翌頗有幾分懊惱,當時怎麼就沒多洗洗?
陸銜月随手從冰箱旁邊的置物架上拿出一盒牛奶扔給他,漫不經心地說道,“睡前喝,助眠。”
談翌低頭看着手裡的牛奶,微微一怔。
他這是在……關心我?
陸銜月見他對着牛奶露出傻笑,眉頭輕皺。
他這是困昏頭了?
回過神後,談翌将細細的吸管插進牛奶盒,心情像是乘着雲朵在天上飄來飄去,寡淡的純牛奶也被品出了甜味兒。
談翌匆匆走進浴室洗了個澡。
鏡子裡的自己看上去确實不大精神,眼睛下兩道青黑色陰影像是熬通宵留下的黑眼圈。
他就頂着這個熊貓妝在陸銜月面前亂晃?
實在是太蠢了。
談翌拿起濕毛巾用力擦洗着臉上的顔料,擦到一半時,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陸銜月該不會是以為他兩天沒睡覺熬出了黑眼圈,所以才心軟答應多收留他一晚吧?
其實這兩天都是林卉在照顧談瑤,小孩兒恢複過來以後精神好了許多,有事沒事就喊談翌陪她玩遊戲,讓他扮演大熊貓不說,還給他紮了一頭的辮子。
談翌在腦子裡回顧陸銜月今晚的言行,時不時就把目光落在他臉上,看上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的确很像是誤會了什麼。
看來這“黑眼圈”也并非毫無用處。
……
談翌走出浴室時,仍頂着兩道黑眼圈,試圖延續自己的“特殊待遇”,他下意識在房間裡搜尋陸銜月的身影,卻見他站在陽台上接電話。
既然陸銜月在忙,他便識趣地沒去打擾,轉過身在沙發上躺了一小會兒。
陪談瑤玩遊戲也不是什麼輕松的事情,談翌不懂十二歲小女孩的喜好,但是願意配合,說實話還挺累人的,比熬夜趕更新還費人。
通話結束後,陸銜月從陽台走進客廳,隻見某個粉毛已經躺在沙發上睡着了。
看來是真困得不輕,連毯子也不知道蓋一張。
單人沙發對他而言着實有些短,長腿屈在一側,顯得有幾分委屈。
陸銜月面無表情地往他身上扔了塊披毯。
見談翌沒有要蘇醒的迹象,陸銜月好人做到底,扯過毛茸茸的披毯一角将他整個人蓋住,别到時候感冒了怪他不給被子。
陸銜月的視線在談翌臉上輕輕掃過,發現什麼似的倏地頓住。
他略顯遲疑,猶豫片刻後俯身湊近,隻見談翌眼下暈開了一點很淡的青黑色水痕。
這是什麼?
反正這家夥還沒醒,陸銜月伸出手,很輕地抹了抹那道水痕,指腹瞬間被染上顔色,而談翌眼下那片皮膚白皙幹淨,一點黑眼圈的痕迹都沒有。
“……”
上當了。
陸銜月抿了抿唇,想揍談翌兩拳給他添上真的黑眼圈,卻被人倏地抓住了手腕。
談翌睜開眼,佯裝出一副悠悠轉醒的樣子。
“你這是做什麼?”
陸銜月冷笑一聲,“這話應該我問你。”
畫黑眼圈扮可憐博同情?
虧他想得出來。
談翌方才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并未睡着,察覺到陸銜月給他蓋上了披毯,還很輕地碰了一下他的臉,心中的雀躍掩藏不住,這才順勢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