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钗拼盡全力将黛玉從水中拖出，但衣服浸水的重量讓她難以繼續向上，她将外衣脫下，利索的将黛玉捆在自己背後，然後咬緊牙關，拼命往上爬。

為什麼會有水？

丁默不是在林子裡放了汽油，想燒死她們嗎？怎麼會變成水？

寶钗百思不得其解，但此時黛玉不省人事，不知在意識世界裡經曆什麼，她沒法多想，隻能一直爬一直爬。還好這棵枯死的榕樹夠結實，能扛得起兩個人的重量。

水愈來愈大，将林子淹的徹底，除了這棵巨大的榕樹還剩點，估計附近的瑞綠山莊都難逃厄運。

寶钗一陣恍惚，甚至覺得自己還在夢中沒有醒來。還好她體力确實強，曾多次重裝穿越不同徒步路線，黛玉不到百斤，她就當扛着一個重裝包裹，拖着拖着就到了樹頂。樹頂曾經枝繁葉茂，而今頂端隻剩下枯枝爛葉，寶钗背着黛玉上來，枯枝被拽的嘎吱嘎吱響，感覺很快就要斷掉。

她看向水流來向。

林子後面有很多山，主要看起來是兩條脈絡蜿蜒到林子前。林中曾有溪流，證明山中有水。但這個水量，不可能是普通的溪流地下水。

山中高處定有湖泊或者水庫。

一定是丁默讓人挖塌了那裡的土地，這才水淹瑞綠山莊。

“這個瘋子……”寶钗恨恨罵一句，心有餘悸的看向樹下。

水流湍急，渾濁，水中斷枝，泥土混合，偶爾還能看到幾個來不及逃跑的野生小動物屍體随水流走。卻沒看到丁默的蹤影。

他死了嗎？

如果死了，黛玉為什麼還沒醒來？

難道她留在了他死後的意識世界裡？難道人的意識與□□真是分開的？雖然他死了，但意識世界永存？而我們再也找不到通往死人意識世界的通道？

寶钗一陣毛骨悚然，茫然的環顧四周，似乎丁默成了陰魂不散的惡鬼，在空中，在水中，在泥裡凝視着她背後的黛玉。

不可能，即便他死了成惡鬼，難道憑黛玉的能力還出不來嗎？

她有些心慌，将背後的黛玉抱下來放在膝頭。

黛玉臉色蒼白，嘴唇發紫，濕漉漉的頭發貼在臉頰上，脖頸處。即便是昏迷狀态，她臉上仍帶着一絲難受，仿佛看到什麼特别惡心的東西。

寶钗應急檢查了一遍，除了從水中出來身體發涼，黛玉身體無恙。

“黛玉，黛玉，我是寶钗。”寶钗摁着黛玉的人中。

她呼吸穩定，臉色凝重，仿佛正在經曆什麼寶钗看不到的苦難。

寶钗暗罵一聲，掏出手機，手機被水泡的黑屏，按不出任何電話号碼。

黛玉現在昏迷不醒，她檢查不出問題，但若是丁默做了什麼手腳……

事已至此，必須盡快送黛玉去醫院，但此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沒有通訊，四面都是水，要怎麼帶她出去呢？瑞綠山莊已經廢棄，這地方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就算有人發現了山中水庫洩水出現人為水災，又要多久才能搜救到這裡？如果拼自己能力遊出去？

水災和正常的湖泊溪流大河不一樣，它流速極快，沖勁很大，而且水中有各種雜物。貿然下水，先不說會被帶到哪裡，單是水中快速移動的雜物都有可能對人體造成巨大傷害。

寶钗急的鼻頭直冒汗。

坐以待斃不是她的風格，她咬緊下嘴唇，心急如焚的四處觀察，想找到一線生機。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嘎吱一聲，枯死的大榕樹仿佛承受不住二人的重量，加上水流的沖擊，枯樹上端竟出現一道裂縫。嘎吱嘎吱的聲音在此刻像一道催命符，每響一聲都重重擊打着寶钗的神經。她抓緊黛玉的手，竟有些抓不住，好一會才發覺，是因為自己抖的太厲害了。

寶钗看向黛玉。

難受的神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恬靜，就像睡着了一般。

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

寶钗下定決心，她将二人的衣服打死結綁好，把黛玉死死的捆在自己背後。她深吸一口氣，找到那一條被水流沖擊出的縫隙，她狠狠一刀下去。

“嘎吱……”

又一刀，再一刀，接着一刀。

三刀落下，老榕樹終于承受不住，轟然倒下。

寶钗帶着黛玉落進水中，她拼命抱緊倒下的榕樹，黛玉歪着頭向後靠去，拖得寶钗險些脫手。她手指泡的泛白，雙手雙腳全用上，随着枯死的榕樹一起順流而下。

……

碎掉的瓶中黛玉，碎掉的意識黛玉。

“城市也好，廢墟也罷，隻要你在這裡，我就會永遠陪着你。”丁默的聲音如夢遊的冤魂般在黛玉耳邊響起。

破碎的城市，陷入一片虛無。

黛玉意識盡碎，和城市的碎片一起在虛空中飄浮。

丁默飄在虛空中央，大笑出聲。他伸手撫過每一片虛空碎片，越笑越有氣無力，最後癱倒在地，雙眼無神的看着這片虛空。他伸出手指，手指尖閃了半天，卻再也無法創造出任何東西。

曾經他在意識世界中，心随念動，一揮手就能創造出無數精彩的東西，那時候回憶也在，幻想也在。但現在，他什麼也創造不出來。

他甚至想不起來自己心心念念的林黛玉長什麼樣子，喜歡什麼，讨厭什麼……

林……黛玉？

丁默看着自己手心，驚恐的發現這個名字也在慢慢消失。

她紮到了紅蛇城市的七寸心髒，将那座自己創了十來年的城市完全摧毀，自己的一切記憶，學識都在城市中。

為什麼拼着意識碎裂，也要毀掉它呢？

丁默心底湧起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情緒。

就像十年前他把自己和寶钗放在一杆秤上，讓黛玉做選擇，最終她催眠傷害自己的感覺。他抓爛了自己的臉，也震碎了自己的心。

那種肝腸寸斷的感覺。

是悲傷嗎？

丁默不恨她，也不讨厭她，即便她做了一萬件傷害自己的事，自己也隻有悲傷。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在這片虛空中，可我馬上就要忘記你了。”丁默痛苦的閉上眼睛。

要怎麼陪着你呢？丁默抱住虛空，用自己最後的力氣。

隻聽一聲爆鳴，丁默肢體炸開成粉末，四散在天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