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見她!”黛玉停住腳步。
“你今天的課還沒上…”
“我現在就去見她,你不帶我,我自己也可以去。”黛玉打斷她的話,轉身就要走。
“黛玉。”一個溫柔而有力量的聲音從走廊盡頭傳來。
黛玉情不自禁的回頭。
賈雨村從陰暗的走廊深處走出來,單手背後,面帶笑容。
“賈老師。”黛玉站直身子。
她想起來了,這是從小教她讀書的家庭教師賈雨村,他博聞強記,文采飛揚,講的内容十分生動有趣,黛玉很喜歡聽他的課。
“怎麼不來上課呢?”賈雨村面容和藹。
“我母親病了,我想去看她。”黛玉悲傷道。
“夫人病了固然重要,可學業也不能落下啊。”賈雨村緩步走來,一手拿着一本厚厚的古書,一手牽住黛玉,往後院的教室走去。
“我教過你什麼?”
“一位合格的心理醫生,需要隔情,何謂隔情?”
“隔離感情,以旁觀者的心态去正視患者的心理與現實生活。”黛玉答道。
“答對了。現在是你以身作則的時候。”
“母親病了,你擔心嗎?”賈雨村循循善誘。
“嗯!”黛玉點頭。
“關心則亂,你的情緒會亂,接着會被人趁虛而入,會被患者混亂的情緒入侵,導緻自己得病。”
“很多心理醫生在最後都成了精神病,就是這個原因。”
“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不要擔心,你隻用以旁觀者的态度看你母親就好,她病輕也好,病重也罷,你的态度幹擾不了事态走向,所以你現在需要抓住你該做的事。”賈雨村道。
“我該…做什麼?”黛玉眼露迷茫。
“你該學好功課,你該剔除無用的感情,你該與我走在一條路上。”賈雨村翻開面前的書,第一頁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照片,她的眉心有一顆紅痣。
“她叫香菱,曾經家庭幸福,後來被帶進趙家村嫁人生子,精神瀕臨崩潰。”
黛玉皺眉。
“我們應該怎麼救她?”賈雨村溫聲問道。
“帶她離開趙家村!送她回家!”黛玉答道。
“回家之後呢,已有的心理創傷不會消失。況且…如果她的父母看好她,她當時又怎麼會落入趙家村呢?”賈雨村反問道。
“是她父母的錯,他們沒看好她,不負責任。”
“是她自己的錯,不接受現實。”
“我們救她,該讓她認清現實,她天生如此,命運如此,應當安之若命。”賈雨村聲音逐漸加重。
“我們應該讓她認清現實…”黛玉閉上眼,喃喃自語。
“對,很對。”賈雨村面露笑容。
“那老師您呢?您認清的現實是什麼?”黛玉猛然睜眼。
一雙煙雨朦胧的眸子在此刻精光大盛,直勾勾的盯着賈雨村,她聲音蠱惑,如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般,纏繞上賈雨村的精神。
催眠師在催眠過程中,自身的精神世界也處于一個脆弱狀态,尤其是在施加意識影響快要成功時。
老話說的好,成功百步,最後一步最難過。
賈雨村一怔。
“賈老師,我曾到過一個廟,那個廟形狀奇妙,如葫蘆一般。”
“葫蘆廟?”賈雨村問道。
“聽聞那裡失火,隔壁住的人名叫甄士隐,他的妻子在火災中喪生,他本人也在大火中不知所蹤。老師,認識他嗎?”黛玉将手從賈雨村手中抽出,後退兩步。
大雪驟然停止。
二人此刻不在蕭瑟的林府,而站在一座佛堂前。
佛像慈目低垂,金手中端着一朵蓮花。
黛玉走進佛堂,虔誠的跪下,朝着佛像一叩首。
“背信棄義者,恩将仇報者,作奸犯科者,皆将被業火焚身,受盡苦楚而亡。”黛玉擡起頭,雙手合十。
佛像微微颔首,嘴唇微彎。
賈雨村站在金佛前,沒來由的小腿一顫。
他咽了咽口水,擡頭看佛像。
不料,這一擡頭,蓮座上佛不是佛,隻見到一位怒面修羅,惡狠狠的瞪着他,眼睛瞪的眼角都龇裂,流出殷紅的血來。
金色的佛化身暗黑的修羅,越變越大,越變越大。
與此同時,廟外燃起熊熊烈火。
“報應不爽,它來啦。”
黛玉在大火中衣袂飄揚,似瑤台仙子般安定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