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是肯定不能回去了。
但沈裡和聞時頌兩個“直男”最終也沒真的睡在同一張床上,聞時頌在欣賞夠沈裡先是慌張,再是掙紮,最後又要繼續假裝欣喜斷袖的糾結表情之後,就在沈裡緊張的注視中,不緊不慢的坐到了軟塌上,一錘定音:“我今天睡這裡。”
沈裡:“!!!”
——差點忘了這狗太子是個重度崆峒,真是老天保佑。
見沈裡這麼喜不自勝,聞時頌微微眯眼,莫名就覺得有點不爽了呢。
本來聞時頌的心情還挺好的,雖然不太能看出來,但這是真的,大概是因為他終于度過了一個不被任何人打擾、終于能專心朝事的下午吧,當然,也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是他置身于了沈裡的童年之中。
那是他從小到大隻能遠觀,卻從未真正靠近的童年。
桌案上擺的是響鈴球造型的鎮紙,書架上嶄新的經子史集裡藏着的是各種京中當時最流行的話本,牆上挂着的是沈裡在他皇兄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才糊出來的三色紙鸢……
他對于這紙鸢印象最深刻,因為他當時也做了一個,隻用了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又大又精緻,還畫着漂亮的春燕,沒有小孩子會不喜歡,至少他在朝臣家裡的時候人人都很崇拜會畫春燕的他,隻有沈裡不買賬,他本來還想用自己的春燕去換沈裡醜醜的三角紙鸢的,沈裡卻直接背過了身去,碰都不讓他碰。
但是怎麼樣?
現在還不是被他住進來了?他想怎麼碰怎麼碰。
聞時頌不會承認他在忙着看奏疏時,這醜了吧唧的三色紙鸢就放在他可以随時摸到的手邊,畢竟在晚上下人來喊他吃飯前,他就已經既匆忙又小心的把紙鸢挂回了原位,連傾斜的角度都和之前一模一樣,決計不會叫人看出破綻。
等聞時頌回味夠了自己下午的大勝,就忍不住回到“犯罪現場”,并對當事人表示:“你還留着這紙鸢呢?”
可惜,沈裡此時正在銅洗架旁洗漱,并沒空陪聞時頌炫耀他的完美“犯罪”。
溫水覆面,香胰清潔,除了沒有自來水龍頭,和現代也沒什麼區别。等到了刷牙這一步,才終于有了不一樣,大啟刷牙叫揩齒,也就是蘸着鹽擦,普通人家直接用洗過的手,富貴人家則用揩齒巾。
沒有電動牙刷,讓沈裡别扭了好久。
但他最終還是适應了,畢竟随遇而安的能力超強的。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麼,還腦補了小時候一揩齒就哭的他,後面甚至會主動搬着小闆凳坐上去,阿娘這邊揩齒巾還沒蘸好鹽,他那邊已經仰頭張嘴,呲着牙,早早就做好了準備。
可以說是非常重視口腔健康的小朋友一枚了。
見沈裡始終不搭理自己,聞時頌那自然就更不痛快了,作為一個從不内耗,秉承的一貫是“我不痛快了,全世界就都别想痛快”原則的狗太子,聞時頌當下便決定給沈裡找點不痛快。
隻是在他開口前,他的腦海裡再次先響起了皇兄的聲音。
風光霁月的先太子廣袖寬袍,彎腰摸着自家阿弟的腦袋,揉亂了那一頭精心準備的造型,語氣無奈而又哭笑不得:“於菟,交朋友不是這麼交的,你如果喜歡裡裡,就應該好好和他說‘讓我們一起來做紙鸢吧’,而不是說你做的紙鸢可真醜,把我做的送你提升一下審美。”
年幼的聞殿下仰着頭,倔強的站在東宮的台階上,隻覺得他皇兄一點都不懂他,他怎麼可能喜歡沈裡呢?沈裡都不要他的紙鸢的,他才不要喜歡他。
如今也一樣。
既然沈裡不接茬,那聞時頌自然也不會再自讨沒趣。
他隻會在接着沈裡洗刷完之後,就帶着一肚子莫名其妙的氣躺回軟榻上,一生就生到了這一晚的月上柳梢,還沒有睡着。
太子殿下蜷曲着一雙無處安放的大長腿,在軟塌上輾轉反側。那真是越想越生氣,越想越不爽,直至差點猛然坐起的表示,我憑什麼躺軟塌啊?我為權勢奮鬥這麼多年,就是為了來沈家睡這都沒辦法舒展全身的小榻嗎?
不!我至少得和沈裡睡一張床!
聞時頌想到這裡,真的差點就起來實施心中所想了,但也就是差一點,因為珠簾後面的沈裡先說話了:“阿菟?你也沒睡?”
自從知道太子的小名之後,沈裡就非常喜歡叫對方阿菟。
夜深人靜,夜幕低垂。冬日裡連蟬鳴鳥叫都沒有,隻有兩人躺在同一間漆黑的屋子裡,也不知道為何同時放低的暗啞聲音。
聞時頌沒有回答沈裡,因為他想着你不搭理我,我也不搭理你,很公平。
而沈裡對此的反應也很沈裡,他直接披着被子,赤着腳,從高床軟枕之上跑到了聞時頌的小榻上。
别問為什麼,沈裡也不知道,大概是大半夜的腦子不清楚,滿腦子隻有他倒是要來看看聞時頌到底有沒有睡着。
聞時頌多年習武,耳聰目明,在沈裡行動的下一刻就立刻閉上了眼,裝睡裝的毫無破綻。雖然這樣就看不到沈裡了,但也放大了自己的感官,他很清楚沈裡是如何上了塌,又是如何與他靠近,直至兩人氣息交融,仿佛下一刻就要肌膚相親。
他聽到沈裡詫異的說:“真睡着了?剛剛那麼大動靜其實是在夢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