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内,無為殿。
“孫禦史監察不明,糾劾不法,回去自罰吧。”
伴随着老皇帝不鹹不淡的一句,三皇子指使孫禦史搞出來的這一處鬧劇便就此終結,被一錘定音的定了性,簡單來說就是,誣告太子的孫禦史全責。
看上去不過一句自罰,但對于大啟的禦史來說,這已經和要了他的命沒什麼區别了。因為大啟的禦史台有黃卷制度,所謂黃卷就是一個黃色的本子,上面會記錄每一個禦史每一筆的失察情況,不管是誣告,還有真的有官員做了違法之事卻沒有被彈劾,都算做禦史的失責。
禦史失責的懲罰,輕則罰金,重則處死,會根據事情的輕重程度來定不同等級的罪責。
但可以肯定的是,哪怕是最輕的過萬罰金,也足夠一個生活拮據的禦史債台高築。禦史的品級不算高,俸祿自然也不會高,在京城雍畿這種寸土寸金什麼都需要花錢的地方,可不是那麼容易活下去的。
至于誣告太子會得到什麼等級的處罰,說實話,聞時頌也挺好奇的。
自回禀皇帝的宮人從太極宮回來,就一直跪在大殿金磚之上的孫禦史如今已是面如土色,一雙小細胳膊快抖成篩子了,卻甚至連一句臣冤枉都不敢大聲說出。
因為他确實不知道東宮還有這樣的後手。
孫禦史在惶恐之餘,内心也滿是不解,三皇子身邊有一個覺醒了罕見能力的奇人,是白澤的分支血脈。衆所周知,瑞獸白澤“通萬物之情,知鬼神之事*”,也就是說,這人能通過自己的能力,聽到一些外人不便透露的事情。
雖然這位奇人的能力有諸多限制,并不能真的如白澤一般知曉天下之事,但至少他聽到了太極宮掌禮儀參見的司則女官在登記造冊時的唱名。
而就他所述,東宮從昨天到現在并沒有給太極宮送過任何東西。
在今早上朝之前,膽小甚微的孫禦史還專門去找這人又反複确認過,沒有新的變動,沒有任何意外,他這才選擇了在常朝上對太子發難。
他并沒有誣告。
至少太極宮的司則女官沒有寫上這個信息。
孫禦史等人本已覺得勝券在握,沒想到老皇帝不走尋常路,不看冊子,隻聽信了太極宮總管太監安康的一面之詞。當然,他們也可以按照原計劃繼續發難,表示不能聽信口頭之言,要太極宮拿出證據,但問題是沈裡這個太子妃如今就坐在太極宮主殿的大殿之上啊。
還有什麼比他本人更有力的證據嗎?
孫禦史早在聽到這話時,就已經放棄掙紮,明白自己沒有任何狡辯的空間。
他隻能涕泗橫流的表示:“臣有罪,臣知罪。”
比起識時務的下屬,身為幕後之手的三皇子就相對不是那麼能沉得住氣了,在内侍省的内侍監喊了散朝後,他便一直在惡狠狠地瞪着比他年紀小上不少的太子,胖胖的臉上滿是“你們夫夫倆聯起手來陰我”的憤怒。
他的人可以百分百确定東宮并無動作,太子妃早上也沒有離開東宮的意向,但既然太後說有,總不能是太後騙人,那剩下的可能就隻能是太子在暗中做了手腳,在等着他上套了啊。
啊啊啊這對可惡的狗男男,之前還說什麼夫夫關系不好,半個月都未曾有過照面。結果怎麼樣?配合的天衣無縫,要不說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呢,一個被窩根本睡不出兩種賤人!
惡心,實在惡心!
聞時頌卻連看都懶得看他的三皇兄一眼,隻目不斜視地從對方走起路來都要抖三抖的碩大身體旁走了過去,他雖然說過他很享受與人争鬥的樂趣,但他并不覺得和傻逼争鬥能帶來什麼樂趣。
隻能說,這一天常朝除了誣告太子的孫禦史外無人受傷,大家再一次安全“下班”。
好吧,是安全下朝。
對于官員來說,真正忙碌的一天才剛剛開始,太子也不例外。
臨近過年,正處于多事之冬,實在是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操心,去過目了。三年一次的戶籍造冊即将開始,十六衛的駐地換防也提上了議程,當然了,最重要的還是又一年的科舉,除了讀書人的,還有覺醒血脈的新一輪勘正……都是需要盡快安插人手的黨派必争之地。
聞時頌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打着梨花木的桌面,垂眸深思,禦史台的這把火燒的還是不夠旺啊,最後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句自罰。
老三這個蠢貨,聞時頌都有點後悔幫對方和禦史台搭線了,還不如一開始就選更聰明的老五。
總之,太子拖着并未徹底病愈的身體,在坐着肩輿回到東宮之後,就召集了包括太子詹事、少詹事,左右春坊在内的一衆下屬,馬不停蹄地投入到了新一輪的忙碌裡,完全沒有一絲一毫要休息的打算。
東宮不隻班底像個小朝廷,連整體的建築布局都很像皇宮的縮小版,東宮官員的衙署就安排在前庭。
用沈裡的理解來說就是,前院辦公,後院睡覺。
員工其實是來老闆家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