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家宅門前賓客如雲,尚老爺與尚夫人喜氣洋洋在門前迎客。
這時不知誰喊了一聲:“新人回來了!”
一聽新人到了,愛湊熱鬧的人都湧出門口笑着鬧着伸頭看,鞭炮聲随之響起。
迎新人,拜高堂,對拜禮,入洞房。
觥籌交錯,推杯助盞。
尚宅整整熱鬧了兩個時辰才逐漸冷清下來,等人走的差不多了,尚雲間大着舌頭端起酒杯跟李春風碰杯:“來,喝!”
李春風也有些醉了,眼神迷離抱着酒壺指着尚雲間晃手道:“雲間,我們…喝差不多了,你該去洞房了。”
尚雲間拍開李春風亂動的手:“洞什麼房?來,接着喝!”
齊意眼中清明,看着兩個醉鬼道:“時間不早了,你們少喝點,明日書院還有一門考試。”
“我怎麼這麼倒黴!”尚雲間舌頭不聽使喚,“在書院…要跟那個冰塊臉睡一屋,現在在家…還要跟他睡一屋…,你說我都成親了,這第二日還要繼續上學…還要考試!”
李春風拍拍他的肩膀以表安慰:“雲間,你别急嘛!…等我…等我跟齊意再想想辦法,到時…到時候讓他主動休了你。”
“真的嗎?”尚雲間雙頰酡紅,抱着酒壺打了一個嗝。
“真的。”齊意起身把尚雲間扶起來,“不騙你。”
尚雲間被齊意跟李春風兩人合力扶着送進屋,房門打開又合上,門内隻剩下尚雲間一個人。
聽見有人進來,謝欲雪坐在榻邊依然沒動。
垂眼往下看,可以看到紅蓋頭外的木地闆,腳步聲越來越近,很快,謝欲雪看着一雙紅靴子出現在視線裡,察覺到不對,他猛地一把掀開蓋頭起身往旁邊一讓,下一刻,醉醺醺的尚雲間重心不穩直接栽進床榻裡便不再動彈。
謝欲雪冷眼看着趴在床榻上的人無動于衷,過了一會兒,許是悶到了,尚雲間漸漸被悶醒。
他翻過身迷迷瞪瞪坐起來,一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再定睛一看,乍然發現眼前有個人吓的一抖,那人也身着一身紅衣,因為醉酒的原因使他一時看不清眼前人。
看着看着,紅衣閃出多個重影,閃的他眼花,尚雲間拍拍腦袋晃了晃頭,再一擡頭,正對上謝欲雪冷冷的眼神。
咦!!
尚雲間猛地後仰,直接被吓酒醒。
謝欲雪:“醒了。”
尚雲間腦子終于慢半拍的轉回來,想起來他與謝欲雪成婚了,想起齊意李春風的叮囑,又意識到這是在他自己家,瞬間有了點膽子,他假裝咳嗽一聲清清嗓子,慫人說着自認為的狠話:“醒…醒了,你,…去給我倒…倒杯水。”
說完尚雲間後背已經出了一身薄汗,不過酒後人膽大,他仍壯着膽子看謝欲雪,謝欲雪聽見他的話像是反應了一下,然後竟真的轉身去找茶壺。
尚雲間見謝欲雪真的聽他的去倒茶了,不免膽子開始更大起來,多使喚使喚他讓他明白自己是不會憐香惜玉好好跟他過日子的。
謝欲雪倒了一杯水端過來遞給尚雲間,尚雲間小心翼翼接過然後一口悶下,待謝欲雪探手去拿杯子時尚雲間立馬抱住頭。
謝欲雪手還伸着,看着尚雲間抱頭蜷縮着不由皺眉:“你做什麼?”
害怕又有點小期待的巴掌沒有落下來,尚雲間愣神。
聽說娶了媳婦總不免會被打,剛才謝欲雪伸手他以為這打來的這樣快,原來是自己會錯意想多了,他伸手把杯子遞給謝欲雪,揉揉鼻子:“我就是先練習一下。”
先練習好省得以後被打不知道護頭。
謝欲雪才沒興趣問他練習什麼,接過杯子放回去後就站在原地不去靠近尚雲間。
尚雲間動動身子想再說點什麼狠話時,突覺得腰間硌得慌,他伸手一摸,原來是尚夫人早上給他的生子丸。
想起他娘的囑咐,尚雲間便想也不想直接把盒子遞給謝欲雪:“你…你把這個吃了。”
差點把這事忘了,好險好險,要不然肯定挨娘揍。
謝欲雪自然知道小瓶子裡裝的是什麼,陳國之所以可以迎娶男妻,是因為在十年前有人從西域得了一種神藥,男子吃了亦可生子,因此,在那一年之後,陳國就有了一條律法,男子與男子之間也可像男女之間一樣婚配。
在成婚這日,洞房花燭夜之時,服下生子藥,入了洞房便可懷有身孕,這也是男妻有全部抉擇權的緣由。
謝欲雪過去接過小瓶子,打開,看着一顆黑色的藥丸,沒有猶豫,拿起放進嘴裡直接吃下去。
好苦。
尚雲間看見謝欲雪吃了藥,見他娘交代他的事情完成了,擡手伸伸懶腰打了個哈欠,再看謝欲雪時突然想起李春風的話。
一定要想辦法讓他主動休了你。
尚雲間轉轉眼珠想法子,突然,他目光無意間落在屋内窗邊的一張小榻上,心裡靈光一閃,他指着那張榻對謝欲雪道:“你以後就睡那裡,我可不想跟不喜歡的人睡在一張床上,我再說一遍,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如果你不想永遠這樣,就趕緊寫個休書把我休了吧。”
少頃,謝欲雪似乎思考了一下,接着開口道:“好。”
“你答應了?”尚雲間喜出望外。
謝欲雪沒回答,而是轉身過去把桌上的蠟燭吹滅,然後走去榻邊合衣躺下。
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把尚雲間整懵了,他還坐着,看着黑乎乎的屋子終于明白謝欲雪的“好”是什麼意思,原來是答應睡榻上。
尚雲間賭氣躺下拉起被子蓋身上,小聲嘟囔道:“看你能堅持多久!”
月亮東升後劃過一條線挂在南天邊,屋子被月光照亮,窗子透進來的月光被切割成幾片斜射在木地闆上。
尚雲間伸腿把被子踢開,側身看向窗子,窗下面就是那張榻的位置,此刻謝欲雪正躺在上面。
榻不長,根本容不下一個成年男子直躺,謝欲雪雖然沒有及冠,但畢竟已經長到十七歲,榻的長度對他來說也是小上不少。
誰讓你不寫休書,寫了不就能回家了,幹嘛在這找罪受,你願意躺就躺吧,我才不管你。
尚雲間最後看了眼謝欲雪,接着便大力翻了個身,面朝裡躺。
謝欲雪其實也沒睡着,陌生的地方,不可能再回的家,想一想,大千世界,竟沒有一處可容身之處。
他如一葉漂泊不定的孤舟靠不了岸。
不知睜眼多久,久到謝欲雪被尚雲間喊醒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竟睡着了。
尚雲間并未點燈,借着月光站在榻邊:“那個…你…去床榻上睡,這裡是我的位置,我平日裡睡習慣了,不能給你睡。”
謝欲雪看不清尚雲間臉上是什麼神情,不過他卻是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尚雲間。
以他的身量躺在這張榻上都很是勉強,尚雲間比他高出一頭,躺在上面豈不是更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