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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戳她的手臂,她雙腳陡然彈了一下。
“許明阮,你起來說一下。”
睜開眼,眼裡是老夫子那張生氣的臉。
三月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光斑落在她書上。
面前是紅梨花木書桌,四周牆壁挂滿了字畫,是她久違的熟悉的講堂。
原來是夢,又做了這個夢。
霍明阮從夢裡清醒過來,喘了口大氣,慢騰騰從座位上站起來。
與老夫子對視了一會,她偏頭看一旁的項欣染,對方沖她擠眉弄眼。
“看别人做什麼,老夫是問你。”
霍明阮收回視線,似還有幾分不清醒,眨眨眼問:“請問夫子,問題是什麼?”
老夫子:“......”
這個許明阮是許司馬的女兒,許司馬一表人才,博學多識,許明阮長得水靈,性子也溫和有禮,隻是一點,不是讀書的料,一上課就愛睡覺,簡直讓他懷疑自己的聲音有催眠之用。
他沒好氣,老生常談道:“眼下青州雖算太平,但放眼望去,多地遭遇饑荒。普通女子莫說讀書,連吃飽飯都成問題,你們平日裡錦衣玉食,還有這麼好的機會增長見識,為何不珍惜?我知道你們大多數人,想的是嫁一個好夫婿,即便如此,府内事務、人情往來,哪處不需要用到智慧?多讀些書總沒壞處,有一句話叫做,書到用時方恨少......”
望見少女們發呆的眼神,老夫子微頓,他怎麼又說起了這些呢?夏蟲不可語冰,這道理他不是不清楚。
歎了口氣,“罷了,許明阮,今日之後你去和謝春喜換個位置,那邊太陽大,合适你睡覺。”
前世霍明阮沒聽進去半句夫子的話,她隻覺得他人雖好,但年紀大,思想又迂腐,喜歡操一些多餘的心,說話翻來覆去,大多時候左耳朵進,右耳多出。
但經曆了前世,再聽這些話,卻感慨萬千。
重生這幾天以來,她已經下定決心要好好念書,可惜積重難返,前世她沒有讀書的習慣,到了課堂便想睡覺,改起來也困難。
她站直身體,捋平被睡皺的書頁,誠懇地說:“我錯了夫子,我保證,日後我再也不在課上睡覺。”
老夫子看了她一眼,見她姿勢端正,神情認真,心中雖有些動搖,轉念一想這話他上一個學期已經聽出繭子,唉,罷了罷了。
......
課後,霍明阮收拾東西,把往日裡留在課堂的書都裝進了書箱裡,上了馬車。
晚飯後,她坐到書桌前逼迫自己看書。
一連坐了一個時辰,卻隻看進去兩頁。
滿腦子還是剛的夢。
夢裡杜成西兇光畢露、不屑的臉,身旁人的尖叫,那人震驚的眼神,以及......未婚夫聶丞和杜成西說的那些話。
“在下對杜小姐亦是一見鐘情,杜小姐對在下有好感,那不正是在下的福分?若能和王爺結成秦晉之好,更是我們聶府的榮幸。王爺有意,在下自然願意迎娶杜小姐。”
“可我聽說你與那商河郡主郎情妾意,已有婚約?”
“不瞞王爺,商河郡主心思單純天真,與在下很多事上難以交心。我雖與她有婚約,實則一直将她視作妹妹。”
......
那是她的未婚夫,她喜歡了兩年多,在她眼裡幾乎完美的翩翩公子聶丞口中的話。
在她走投無路,無人可依時,他的選擇。
......
霍明阮伸手摸上心髒的位置,一陣陣酸澀和可笑的疼傳來。
然而強有力的律動同時也提醒着她,她真的重生了,回到了十五歲的年紀。
......
還好重生了。
既然如此,這一世她一定不能重蹈覆轍,她一定會長腦子,不管是平日的學習,還是在挑夫婿上。
還有,按照何勝所說,那日母親帶着小皇弟從密道出去,結果剛出去便遇到了杜成西的手下。
霍明阮現在回憶起來,才突然意識到,一定是有人告密。
密室和密道知道的人很少,隻能是親近的人。
親近的人......會是誰?
霍明阮渙散的視線重新落回書上。
還有八個月,京中才會來人,她還能在青州待這八個月,找告密之人的事不急,她得趁這段時間多看看書,多學些本事。
隻是剛沒看幾行字,眼皮便發重。
再睜開眼時,已是第二日。
徐殷端了水盆進屋:“小姐,快起來梳洗用飯,今日還要去五靈寺,夫人已經先坐馬車過去了。”
這幾日霍明阮時常夢魇,許夫人見她氣色不好,擔心是碰着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便打算趁霍明阮休沐之際帶她去廟裡拜拜。
知道自家的閨女是個懶蟲,她先去了五靈寺,吩咐徐殷等她醒來便帶她去。
霍明阮坐在馬車裡,還沒到五靈寺,便聽到外面一陣喧鬧。
未掀開簾子,家仆呵斥的聲音傳來:“走走走,你們要飯也不看看裡頭是什麼人?驚擾了小姐你們擔當得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