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審問那個犯人時,郭郝已經精疲力盡,他捏着毛筆昏昏欲睡,直到成君從外面牢房裡拖進來那個女人。
女人瘋瘋癫癫和其他犯人的症狀一模一樣,隻是在看到身穿官服的謝柳書激烈反抗,險些沖到他面前去。
成君眼疾手快将人拉回去重新綁好,郭郝提筆的動作都已經準備好了,誰知那個女人完全沒有剛才的瘋癫,隻是冷靜地問了一句話。
傅桑聽到這,不由得追問:“她問了什麼?”
郭郝擰眉:“她問謝大人可是程司馬?”
傅桑瞬間想起被城中百姓分食的程司馬,他眼底冷光乍現,沉沉開口:“程司馬被城中百姓殺害的時候,怎麼沒人想起他是一城之司馬。”
現今司馬府的後院,還埋着他們一家人的屍骨。
“謝大人說他不是,那個女人沉默了很久,又變回了之前那般瘋癫的樣子,我記下的證詞都是她在說——”郭郝突然沉默,舔了舔嘴唇猶豫。
傅桑看出了他的沉默,繼而問道:“你在猶豫什麼?”
“……唉,算了。”郭郝嘟囔一句,擡眼說道:“她說殿下是妖女,若不殺了殿下,大宣會陷入萬劫不複的地步。”
郭郝小聲道:“我當時就覺得她有毛病,沒将這話記進去。隻是謝大人和錦衛司的那些人也聽到了。”
見傅桑沒有說話,郭郝提議:“要不我們将此事徹底壓下去?”
言外之意便是殺了所有人滅口。
傅桑擡手制止郭郝這個危險的想法,他将長劍收回劍鞘之中,起身看向半開的窗戶。
今日寒月被陰雲籠罩,看上去像極了蒙上一層黑霧的白玉。
“此事不必驚擾殿下,謝柳書不會将這件事宣揚,但成君他們始終還是要回到京中,借機敲打便可。”
傅桑思忖着接下來的計劃,殿下讓他協助破案,然而人證全部葬身火場,也算是慰藉涼州死去的上千冤魂。
“郭郝,這段時間要辛苦你了,你安心在房裡待着,會有人每日都給你送來吃食。”傅桑轉身看着郭郝,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囑咐道。
“若謝柳書問你,你便咬死什麼都不知道,殿下臨走前告訴我,不出三日他就會去找侯爺,隻需等到那時,你便可回北侯軍營。”
郭郝憨笑出聲:“嘿嘿,你小子怎麼變得這麼啰嗦。放心去做你的事吧,不必擔心我。”
傅桑嘴角彎了彎,與好兄弟撞肩抱了個滿懷,随後送着他去了關押的廂房裡。
涼州的一切看似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但這場人相食給涼州帶來的打擊是毀滅性的,出了這件事後,再也沒有商隊旅人敢在涼州停留。
他們唯恐自己會成為那個被放在鍋裡燒煮的殘肢。
街上昏暗不見人影,人們都陷入了香甜的夢鄉,唯有街尾閃過幾道黑影,紛紛躍進了那處占地面積頗廣的宅子裡。
宅子裡隻有一間房亮着燭光,那幾道人影站在房門面前敲了幾聲,不多時後房門發出吱呀的聲響,門口的幾道人影紛紛擠了進去。
“主上,我們沒能找到您要的東西。”
被稱為主上的男人端坐在書案之後,整個人都隐藏在陰影裡,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那你們找到了什麼?”主上低啞的聲音在房中響起,語氣陰冷望向跪在面前的幾個人。
為首的男子額上滑下幾滴冷汗,他緊張得咽了幾口唾沫,小心道:“我們找遍了整個驿站,都沒能找到您說的那個人。”
“廢物!”書案上的東西全部被一掃而空,主上拂袖将手上的茶杯砸了過去,正巧就砸到了男人的頭上,碎瓷四分五裂,一行鮮紅的血痕随着下颌滴落在地。
“主上息怒!”幾個人齊聲求着繞,生怕被陰晴不定的主上一語定下生死。
主上胸前起伏劇烈,他喘着粗氣道:“再給我去找,找不到你們自己了斷!”
男人應了聲,見面前的人沒再開口,帶着人悄聲離開了這裡,房門沒有被關的嚴實,一股寒風蹿了進來,吹散了落在地上的書頁。
而陰影裡的人影也在此刻動了動,他緩緩起身走出被黑暗籠罩的角落,腳步跨過滿地碎瓷雜物,還未離去的寒風卷起他的袍角,拂動挂在男人腰間的玉佩,發出叮呤當啷的聲音。
“來,再喝一口。”阿姊端着湯藥,一口一口吹涼喂給躺在床上的月螢,見人已經喝不下去後,哄着又喂了一口。
“阿姊,月螢真的喝不下了。”月螢眨巴着眼睛,企圖賣萌逃過那苦口的湯藥。
阿姊見狀也不逼她,放下手中的湯碗後摸了摸月螢的頭發,眼神落在她的側臉,那裡雖然不再腐爛,發出難聞的腥臭。
但還是沒有愈合的傾向,阿姊心裡焦急如焚,送了好幾封書信過去,還是沒有得到那個人的回應。
月螢看見她臉上的焦急神色,從床上坐起身安慰阿姊:“阿姊這麼漂亮,還是不要皺眉了,看起來又年長幾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