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官姓鄭,平日不貪财不攬權,但有一點世人皆知,好色。
年過半百,他家中妾室卻足有百人餘,且聽說上個月又往屋裡新擡了一個,也不知如今排到了第幾房。
雖說娶妻納妾乃尋常之事,但光天化日,大庭廣衆,直接将此事明晃晃說出來,遭人嘲笑,仍是讓他顔面掃地。鄭言官臉色漲地通紅,出口反駁:“陰陽調和、孕育子嗣,道法自然,我這屬于再正常不過之事。”
“嗯,鄭大人調和陰陽之能,以一當十,也不差旁人那一星半點兒。”趙學士一本正經回道。
“……。”看戲的老皇帝突然覺得自己的膝蓋有些疼,這是要變天了?
聽着老匹夫在那信口胡言,鄭言官氣的胡子發抖,“抛開此事不提,其罪有三,其餘兩條你又如何說?”
“其餘兩條是什麼來着,鄭大人鬼話連篇,下官一時有些記不全,讓我想想……”趙學士仰頭作回想狀,過了好半晌,才恍然大悟般說道,“哦,想起來了,結黨營私。”
他看向鄭言官,擺出一副虛心求問的态度:“鄭大人說的同黨,可是下官?不知我二人犯下何事?”
“撰寫邪書,妄議八股,試圖染指科舉一事,你認是不認!”如今這書傳播甚廣,紛紛在各地引起轟動,掀起一場關于科舉改革的浪潮,嚴重擾亂朝廷選拔制度,證據确鑿,容不得狡辯。
言罷,就見趙學士皺眉站在原地,難得沒有第一時間開口反駁。
趙孟誠是誰?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鐵齒銅牙,如今卻被人問的啞口無言,不禁讓衆看客啧啧稱奇。
而鄭言官這邊,自恃已經抓住他的把柄,又在言語上更勝一籌,不由得意起來,頗有些趾高氣昂地問道,“怎麼,趙學士已經無話可說,是打算直接認下罪名麼?”
說完就想趁熱打鐵,直接将罪名給人定下,就見趙孟誠不慌不忙,向上恭敬拱手道,“關于著書一事,當時我已禀明聖上。陛下慧眼,盛贊此書别具匠心,還曾為此書賜名。怎麼,鄭大人是在質疑聖上的決定?”
“還是說,”趙學士停頓一下,眼神卻如利箭般直直刺向鄭言官,“在鄭大人眼裡,這天下之主,也無權幹涉科舉之事?”
鄭言官聞言,忙跪地叩首,“陛下恕罪,微臣絕無此意。”
“有意無意,還是辯個分明才好,妄議聖意可是大罪,”趙學士伸手撣了下衣服上的灰塵,說出的話輕飄飄地,卻仿佛重石般壓在人身上,“要不鄭大人才是言官呢,膽子可真大,下官自愧不如,佩服,佩服。”
吓得鄭言官直接伏地不起,驚恐地不斷求饒:“皇上明鑒,微臣冤枉啊。”
而坐龍椅上一直冷眼旁觀的人,看着眼前的鬧劇,才幡然醒悟:原來之前趙孟誠破天荒上供東西還不要賞賜,隻巴巴讨個書名了事,還想着是人改了性子,沒想到在這等着呢。
哼,這千年成精的老狐狸,一點虧都不願吃,都算計到他這來了!
老皇帝心裡不爽,連帶着看跪地的越發不順眼起來,不耐煩揮手道:“行了,可還有事,若無事便都退下吧。”
一天天的,光拿俸祿不幹活,盡拿些雞毛蒜皮的事來煩人,若實在太閑,就不能去洗下殿前的石獅子,他剛經過時看見上面全是灰!
對着情緒已經開始暴躁的老虎,趙孟誠面色不改,從容不迫俯身作揖道,“一事不煩二主,懇請陛下再稍坐片刻,聽完這最後一罪,也好還人一個清白。”
話裡話外,就差沒明說江璟雲是遭人誣陷的了。
老皇帝鼻孔裡哼氣,看向底下已經萎靡不振的言官:“愣着做什麼,還要朕請你說嗎?”
本來被趙孟誠吓唬完,鄭言官已經退縮,不願在此事上再做糾纏,沒想到對方不依不饒,還非拉着皇上作個見證,他隻能硬着頭皮繼續說道:“其罪三,孝期從商,不孝父母。”
“嗤。”趙學士不屑冷笑,聽的鄭言官就是一抖,心中後悔莫及,定是昨日黃酒喝多了腦子不清醒,不然怎麼想不開,偏偏要招惹上這煞星。
果不其然,就聽見這人悠悠開口道:“子為父母,皆斬衰三年,期間着素服麻衣,不應考、不任官、不婚配、不貼紅聯……何曾有避世這一說?”
“至于從商,我朝從未禁止此道,且下官聽聞,江璟雲家中貧苦,弟妹衆多,從商也是迫于生計下的無奈之舉,且商賈一事多由其族人在做,本人少有參與,不知這何罪之有?”
“還是說,閉門不出,對自家手足不聞不問,任其活活餓死,才算孝順?”
“世道艱苦,不是誰都如鄭大人般高潔,餐風飲露,隻食胭脂膏便能飽腹。”
“聖上仁慈,朝廷律令從未苛待過子民。鄭大人這的規矩卻如此嚴苛,難不成是前朝遺留下來的?”
一字字,一句句,刺得鄭言官剛站直的膝蓋又軟下去,生怕跪晚一秒,皇帝就将他當做前朝餘孽,直接拖出去斬首示衆。
敵人已閉口不言,直接跪地求饒,但對方仍不罷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又輕飄飄來了句:“怎麼,鄭大人不做辯解,是打算直接認下前朝餘孽的身份嗎?”
鄭言官沒說話。
鄭言官在金銮殿上,吓尿了。
老皇帝隻瞥一眼,便嫌棄地轉開頭,直接讓侍衛将人拖下去,“摘了他的官帽,不再錄用。”
“此事到此為止,無須再提。”看着下面心思各異的臣子,老皇帝沒好氣道,“收收你們那點子心思,朕還沒老眼昏花呢,不至于這點花招都看不清。”
衆人跪地,無人敢應。
“哼,退朝!”說完甩袖離去。
“恭送聖上。”百官跪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