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那場泥石流後,廣府陸陸續續又下了近十日的雨,才漸漸停下。
府城雖因地勢夠高逃過一劫,未被洪水淹沒,但連日大雨導緻嚴重内澇,城内積水已經快漫到人小腿般高,不少房屋在雨水的反複沖擊下,搖搖欲墜。
江家大門裡面已經被土胚壘實嚴,但江璟雲看着浸在水中的外牆,有些擔心道,“咱家的牆不會塌吧?”這幾日接連聽到附近有驚呼聲,都是院牆被淹塌,積水直接漫進屋内的人家。
江二哥站在木椅上踮腳往外瞧,今日天氣已放晴,但是因為無人疏通排水,積水并沒有減少半分,他不太确定道:“應該不會吧,咱們住進來前牆面都有重新砌過,用的都是最好的青磚,結實着呢。”
看江璟雲還是一臉擔心的樣子,江二哥安慰道:“放心吧,這麼大的太陽,估計再曬上幾日,外面就全幹了,中午想吃什麼,哥給你做。”
“嗯……吃酸辣拌粉吧,井水記得過濾後反複煮沸再用。”雖然水井沒有被淹,但以防萬一,他用石頭砂礫、細沙、活性炭還有細棉布做了個簡易的過濾器,作用不大,聊勝于無。
江二哥點頭,轉身進了廚房。
足不出戶十幾日,也就能在廚藝和遊戲裡找點樂趣。
“也不知道大伯他們怎麼樣了……”
憂心忡忡又過幾日,外面的水終于退去。
空氣中彌漫着難聞的泥腥味,街道兩旁浸濕的院牆滿是苔藓,一些比較老舊的房屋甚至已經完全倒塌。
廢墟遍地,哀鴻遍野。
不少災民在沿路乞讨,未掩埋的屍體随處可見。
一路走來,握着蕭穆琰的手越來越緊,腳下的步伐也越邁越快,等到蘇府時,江璟雲的臉已蒼白似雪。
“璟雲?”蕭穆琰擔心地看他。
“沒事,”江璟雲深吸一口氣,緩解胸中的沉悶,“有多大能力辦多大事,我不會再鑽牛角尖的。”
他們來的時候不巧,蘇玉珩正好出門不在,坐着喝了好一會兒茶,才看到人滿臉陰沉的從外面走進來。
看見江璟雲他們在,蘇玉珩臉上的表情緩了緩,問道:“今日怎麼過來了?”
“來看看你的情況,順便打探下消息。”
“我這挺好的,倒是外面……”蘇玉珩歎氣,“一團糟。”
“廢墟清理、屍體掩埋、災後重建、還有耽誤的農事……”江璟雲猜測他剛從府衙那回來,看表情估計情況不是很好,但還是不死心想問清楚,“也不知官府那邊會如何應對?”
“官府已經向朝廷申請赈災,衙役也開始着手處理災後事宜,隻是……”聽到官府已經開始行動,江璟雲松一口氣,未曾料一口氣還未吐完,就聽蘇玉珩接着說道,“隻是僅限府城範圍,周邊暫時押後……”
說是押後,其實跟棄之不理沒有什麼區别。
“怎麼會,明明……”明明周邊的情況更加糟糕,若不及時處理,單那些掩埋在淤泥底下的屍體,帶來的後果都不堪設想,江璟雲咬牙,“他們就隻看得見眼前這點彈丸之地麼?”
“你當那些人不知道麼?”蘇玉珩冷笑,在其位某其利,又有幾人是真心為民着想?
江璟雲低頭不語,良久才終于下定決心,擡頭看向蘇玉珩,直白的目光熱烈得讓人頭皮發緊。
——
西市街道上,江璟雲步伐堅定地走在最前面,蘇玉珩轉頭問旁邊的人:“你就任着他胡來,也不勸着點?”
蕭穆琰看着前面的人,神色溫柔:“有時候我覺得,他不像這世界的人。”
蘇玉珩一臉莫名其妙,這算什麼回答?
“在他身上好像沒有多少世俗的束縛,看到的衆生都是平等的,”蕭穆琰繼續說道,“雖然有時嘴巴很硬,但是靠近就會發現,心腸最是軟和不過。”以前在村裡,那些人欺負到頭上,江璟雲怒極也隻是言語恐吓,即使實在氣不過想動手,也隻是小懲大誡,卻從未真正傷人性命。
“再說了,本來就是他賺的錢,他樂意怎樣花就怎樣花,沒了再賺便是。”
“以前我就覺得了,你們家的人,都活的挺通透的。” 無論是科舉,還是錢财,都沒有過分的強求,蘇玉珩有時候都羨慕江璟雲,“不過也是,不就是錢嘛,别的不說,這個小爺多的是,就陪你們這麼一遭!”
“你兩在後面嘀嘀咕咕的說什麼呢,走快點!”江璟雲在前面走半天發現他們沒跟上,回頭催促道。
“就來。”
糧鋪前聚集着不少人,全是被雨水困在家裡多日,家中米桶已經見底的人。
還未靠近,就聽到人群一陣吵鬧聲。
“一鬥米三百文,你們怎麼不去搶!”
“三百文!上個月一鬥米不是五十文麼,怎的漲了如此之多?”
“家裡的銀錢不夠了……”
“唉喲,這是不給人活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