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都沒回消息,艾澤之不确定那個人是否會出現在正确的地點,但他隻能賭一把。
即使劫匪銷|贓成功,艾澤之也有周全的應對計劃,但失敗的結果能打亂他們的步調,加速他們露出馬腳的過程。
他勢必要賭這一把。
沉下心神,他問前排的馮秘書:“突然想起來,我有一點事情要和朋友交代幾句。馮秘書不介意順路去一個地方,稍微耽擱一兩分鐘的時間吧?”
馮秘書之前催促,一是怕這位拖延時間,一直不上車;二是怕特調局的調查員們鬧事,他可攔不住異能者們。和無關人員說兩句話其實沒什麼,但他還是表現出猶豫的樣子,得了艾澤之一個“隔窗說兩句”的保證。
他稍許放心,吩咐司機把導航目的地設成某間咖啡館,同時感歎到這位确實太好說話了,怪不得問責時總被推到第一個。
一路暢通,半個小時後,咖啡館的招牌映入眼簾。它在漆黑的天幕中照出溫柔的暖黃色光芒,仿佛能透過它看到冒出霧氣的熱咖啡和香甜暄軟的面包。
聊天框裡還是沒有回複,艾澤之直接撥了簡信電話。這次對面倒接了起來,一聲冷淡的“喂”之後,他說道:“我在咖啡館門口的黑車上,車牌XXX,你能出來下嗎?有點事找你。”
十幾秒後,一個人影真的出現在玻璃門前。
艾澤之搖下車窗。
大冷的天,對方隻穿了個薄款毛衣,頂着寒風就往車的方向走。她烏黑的短發在空中飛揚,步伐也如飛一般,好像根本沒受到冷空氣的影響。
看到她全身上下大概隻有打底褲和靴子是保暖的,艾澤之忍不住替對方操心起來,擔心她被凍着。
這位不怕冷的美女微微彎腰,掃視一眼車内,收起了她的一貫冷臉,笑着問:“澤之哥,有什麼事嗎?”
“哦,是這麼回事,”艾澤之盡可能簡潔地說明情況,“家裡有包藍山咖啡豆,我不喜歡喝那個味道,轉手賣給了别人。本來約的是今晚十點在XX街把東西給他,不巧的是我剛好有點事要出門,也不知道晚上的情況。所以,能不能拜托你到時候去一趟?我記得安安那兒有幾包藍山咖啡豆,麻煩你先給人家拿過去吧。”
對方沒有回話,而是直起了身子。外界的燈光縮成小片的方形,快速在她眼中閃動,她沉默着,其實隻有幾秒,但艾澤之已經看見了幾千次閃光了。
“好吧。”對方還是答應了,語氣略帶抱怨,“記得有空的時候把你家的那包拿給我啊,我家那位就好這一口。”
“一定。”艾澤之真心實意地露出了微笑,懸着的念頭總算落了地,放松之際漏出了幾句關心,“我先走了,绯然你趕緊回去吧!你這身太薄了,回去穿個厚點的羽絨服,小心别着涼感冒了。”
沒被嗆聲,女子反而配合地搓了搓胳膊,留下一句“知道了”後轉身小跑,迅速推門進入了咖啡館。
關上車窗,車子重新動起來。
馮秘書剛才一直盯着後視鏡,勉強看見了半張俏臉,此時不由好奇地轉過身,探究地看了兩眼艾澤之。或許是覺得有些突兀,回過頭,他用玩笑的語氣問道:“艾局不喜歡喝咖啡嗎?”
“嗯,我不喜歡。”
對于艾澤之來說,咖啡過酸了。那種鋪天蓋地的酸澀苦意總能淋濕整個他,會讓他想起從砂漿裡爬起來的時候,嘗到的雨也酸苦,淚也酸苦。
……
艾澤之走後,特調局裡簡直亂了套了。
馮秘書的手勢很簡單,但艾澤之被監督着帶走,甚至一句話都不讓說,這種奇怪的情況立刻讓葉麗甯有了不妙的聯想。她不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果斷搖醒了經偵的副隊程于飛,見對方也是一臉懵懂,葉麗甯一不做二不休,手機喇叭拉到最大,《命運交響曲》直接炸醒全場。
葉麗甯向在場的隊長們描述了剛才的場景。
虞泥芳隻聽到帶走,就止不住地哆嗦起來,在文若心的攙扶下艱難地擠出兩個字“問……責……”之後,眼淚糊了滿腔滿眼,顫抖着再說不出一句話來。文若心的身體貼着她,幫她擦了一會兒水痕之後才察覺出體溫不對,伸手一探,虞泥芳的額頭燙得可怕。
兩個最靠譜的人,一個突然病了,一個着急找藥。
葉麗甯差程于飛帶着其他隊員們上樓,順便把另外三個次靠譜的隊長和副隊長叫下來商議。她給媽媽發了條簡信,詢問家裡人的起床情況。等了兩分鐘,對方還沒回消息,葉麗甯估摸着她應該是在做飯,便把目光投向了坐在旁邊沙發上發消息的秦深。
這位“最不靠譜”的人被鋒利的感覺刺中,一臉驚疑地回望,沒搞清楚葉麗甯為什麼盯着他,但想起了一個不太重要的問題:“對了小葉,馮秘書是誰?”
他遲緩的反應和“小葉”的稱呼都讓葉麗甯的怒氣飙升,她根本不忍,怼道:“秦深!你在那兒慢悠悠地坐着幹嘛呢?!艾局都被帶走了,你還分不清輕重緩急,拿着手機不給家裡打電話,還問這種奇怪的問題!”
秦深沒說話,剛走到最後一階的葉霁雲拯救了他:“他們一家都是軍|人,秦深打電話對方也不一定能接,遠水解不了近渴,算了吧。”
“我也沒幹坐着啊,”秦深碎碎念道,“我剛給艾局發了消息,他回我說是去彙報工作了。說不定事情沒你們想得那麼嚴重呃……”
随後下來的丁程錦隻用了一個搖頭就止住了秦深的話頭,他和走在最後的窦夢惜都是一臉極緻黑綠的菜色。
丁程錦開口,發出砂紙撕扯摩擦的聲音:“上一次他被突然帶走的結果,是‘白榮生’案被封存;是刑偵一隊被打散、重組;是局裡以‘到了35歲的退休年齡’為理由辭退了一批老人。”
手摸進口袋,隻掏出了一個空煙盒,丁程錦自嘲地笑笑,又塞了回去。旁邊的窦夢惜嫌棄地從自己口袋裡拿出一包煙,扔給他:“給,從你桌子上順的。”
她沒多補充什麼,隻說等政委副局到了再說,然後就轉身去照顧虞泥芳了。
“小虞是見過上次‘問責’的,”丁程錦攏手點燃了煙,“眨眼間,兩位老局長人沒了,隊散了,最可靠的前輩也轉崗了。那會她才入隊一年,剛有所熟悉的同伴不是走就是退,嘶,刺激太大了。”他被煙頭燙到了手心,倒吸了一口氣。
葉麗甯若有所悟地點點頭,使勁撕開自己的圍巾,勉強整了塊小布片,用涼水打濕後貼到虞泥芳的頭上。
秦深還是那副不明所以狀況外的樣子,但也站了起來,準備去碰運氣聯系家裡人。他和靠在牆邊的三位男士說了一聲,便走到另一邊走廊的盡頭,看着昏沉浮動的天光,不抱希望地給親戚們發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