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原又氣又惱,正要說話,旁邊突然有個聲音問,“沒事吧?”
她擡頭,才看見一大一小兩個陌生人,往後看,發現林子居然裡又鑽出來一輛車。
白絮陽剛才是為了躲這輛車才撞樹上的。
問話那人條盤靓順,氣質挺拔,五官深邃。
旁邊站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穿着和大人差不多的衣服,大眼睛小嘴巴,紅撲撲的臉,長得可愛極了,像是父子倆。
路原乍一看覺得這兩人有些眼熟,但現在顯然不是思考這種事情的時候。
“這像是沒事?”路原懊惱道,“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開回去。”
……
五分鐘後,路原和這個新來的人一起扶着白絮陽進到室内,天已經快黑了,霧卻沒有要散的樣子。
潘達橫躺在客廳沙發,一手撐頭,盯着白絮陽脖子上的鑽石項鍊,眼神探究。
白絮陽穿着路原的外套和襪子,腳上仍然是那雙可憐的酒店拖鞋,眼睛紅紅的。
路原本來對她特别生氣,但看她這樣,也責怪不起來。
好在隻是引擎蓋翻了,發動機還能啟動,路原艱難地把車開到門口,清理了下碎玻璃,然後進屋。
剛一進門就有個相機怼過來。
鏡頭後面露出一張笑眯眯的臉,正是那穿沖鋒衣,帶小孩的男人,“你好,請問你介意拍攝嗎?”
今天一整天發生的事情,都過于令人匪夷所思,路原心情越來越煩躁。
她盡力壓下心中那股怒火,深呼吸幾口,強令自己保持鎮定。
“就算我不讓拍,你剛才不也已經拍了嗎?”
“哦哦,不好意思。”舉攝像機的男人臉上露出歉意,“你如果不喜歡出鏡,我可以後期把有你的片段剪輯掉,或者打上馬賽克。”
“你倆是同事?”李德好湊上來。
兩人異口同聲:“不是。”
李德好不客氣地沖着那人說:“那你拍個什麼勁,進來半天一句話不說,我允許你拍了?”
“原來這棟房子是有主人的?”相機小哥脾氣倒是挺好,被陰陽怪氣了一通也一點不生氣。
“那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是這樣的,我叫羅子昏,是做自媒體的,主攻戶外探險賽道,來這邊呢,是想做一期古宅探險主題的視頻。”
“什麼什麼?”李德好一副沒聽清模樣,“探險?”
“對,戶外探險,最近幾年剛流行起來的賽道。”羅子昏輕聲細語地說,“我有一個朋友,向我推薦天鵝灣,告訴我這裡很久沒有人住了,所以才過來,如果打擾到你們的話,還真是不好意思。”
說話時路原打量他,見他除了手裡有相機,胸前領子上還别着個微型運動相機,身上挂着打光燈,設備的确是齊全得不行。
“對了,這是我兒子羅楠。”羅子昏把将手掌貼在旁邊的小男孩頭上,親昵地晃了晃,“小蘿蔔頭,快跟叔叔阿姨們打招呼。”
羅楠往後縮了下,沒開口。
李德好啐了一口,“探什麼險,房子又不是沒人要,你們這些人真是閑得無聊。”
剛才還在抽噎的白絮陽突然擡起來,盯着羅子昏認真看了一會兒。
又看看羅楠,指着他們,“你……哎,你不是那個、那個那個大小蘿蔔頭嗎?”
羅子昏笑了下:“你看過我的視頻。”
“我去,真的是你啊!”白絮陽一下子激動起來,“看過呀,兩百萬粉絲,誰會沒看過你的視頻?單身爸爸帶娃探險,這賽道你是第一名。”
這麼一說,路原也想起來了,也得知剛才那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
平時無聊刷視頻,首頁總是推薦這人,賬号名就叫“大小蘿蔔頭”,路原有幾次還點進去看過,但都沒看完。
他的視頻題材确實新穎,單身爸爸帶娃就是個噱頭,還帶娃探險,主打的就是驚險,兩人專往深山老林裡鑽,有次還遇到了熊,最後父子倆機智逃生,那期視頻出圈上了熱搜,播放量最後達到了驚人的五千萬。
這賽道的确無人能敵,因為首先單親爸爸數量就要比單親媽媽少很多,拍視頻的就更少了,其次單親媽媽帶娃,一般也不會為了博人眼球到拿小孩的生命去冒險拍這種視頻。
“小蘿蔔頭看起來和視頻裡不太一樣嘛。”白絮陽說,“視頻裡面挺活潑的。”
“喲呵,大網紅。”剛才一直默默觀察的潘達突然搭話,“你們當網紅的一個月能掙多少錢?”
“能掙一些,不過收入不太穩定。”
李德好立刻換上谄媚的笑容:“這是潘老闆,潘大福的……”
“行了,你見一個人就報我身份證号得了。”潘達打斷他,“今天這地方熱鬧啊,看着是挺冷清,結果不到兩小時嚯嚯這麼一大堆人,難不成這就叫人氣?”
李德好:“是啊是啊潘總,要不再考慮下?這幾年不特流行那什麼密室逃脫嗎,你看看這房子,這裝修,多好的條件啊,弄幾個NPC一站,多有氛圍啊,一人收他個幾百塊錢,再做做宣傳,一年不就能回本了嗎。”
“密室逃脫,我愛玩!”置身于熱鬧的環境中,白絮陽又積極起來,像是已經忘了剛才還在懷疑這裡都是人販子,“這地方氛圍确實挺好的,要是做成密室,我第一個帶我朋友來!”
大漢坐在旁邊,一米九的健壯大個頭,看起來蔫頭耷腦的,嘟囔着,“怎麼辦呐,今天回不去了可怎麼辦呐……”
隐匿于林間的别墅,忽然在一天之内湧進這麼多人,聊天的聊天,拍照的拍照,場面一下子熱鬧起來。
路原則将注意力到放房子的内飾上。
天鵝灣的一樓中廳做了中空設計,天花闆直通三樓,頂上一盞五光十色的水晶吊燈。
樓梯轉台邊的一整面牆,都被漆成詭異的紅色,與四周的牆紙格格不入。
正中間一道寬闊的樓梯,在轉台處呈羊角狀延伸至二樓的兩側走廊,走廊旁邊是卧室、書房、休息室等。
房主還沒有來清點過舊物,所以房子裡許多價值不菲的收藏品,仍然安穩放在原處。
從進來到現在,路原已經看見好幾處了,櫃子裡的琺琅瓶、架子上的日本刀、牆上的大師油畫之類。
這麼多值錢的東西,如果是真的,随便賣一樣就能讓普通人發家緻富,而房主就那麼大喇喇把這些東西放在這,也不怕被人偷。
奇怪的是,除了那些一看就很珍貴的物件,大廳裡也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比如說,進門時看見的那座犀牛雕像,以及窗邊的黑色大理石展示台上,沉默不語的那畸形頭骨。
再比如說,餐廳的壁爐上方,懸挂着一枚畫滿血淋淋圖紋的銀色月牙。
這些詭異的藏品,似乎從被主人安置好後就沒有挪動過位置,安靜地待在自己的地盤上,注視這群闖入的陌生人。
路原沒心情參與話題,默默走到門外,内心疑慮越來越深。
随着到場人數越來越多,她無法不将此刻的場面與那件事情聯想起來,記錄中的那起霍家滅門案件中,死了有八個,現在這裡的是七個人。
霧氣填滿森林空隙,将别墅死死圍住,随着時間流逝,不僅沒有消散,反而越來越濃重。
大家看似因各種各樣原因來到這裡,卻沒有人會想要在這樣的夜晚走進森林。
沉思中,遠處隐隐響起的發動機聲驚起一片寒鴉,将路原幻想中的擔憂變為現實。
車燈将黃昏時分渾厚的暮氣劈開,一輛摩托車從霧中駛出,向着别墅靠近。
第八個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