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樹木倒退成模糊的剪影,剛才還頗帶暖意的陽光,被頭頂樹冠過濾後,變成清清冷冷的一層,鋪在前方越來越狹窄的小道上。
起霧了,溫度在下降。
輪胎碾過枯葉,發出沙沙的聲音,路原的頭逐漸昏沉。
迷迷糊糊中,眼前竟出現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火中有人尖叫爬行着求救,燒焦的臉上沒有五官。
“啪”地一聲響,将開車之人喚醒,路原慌亂中急踩刹車,車身猛地一震,這才恢複神智。
急刹慣性令安全帶勒緊,車前蓋距離大樹僅有半寸距離。
差一點就撞上了。
冷汗順着脊椎滑落時,路原餘光忽然瞧見旁邊有什麼東西……
側頭,隻見車窗上赫然扒着一隻慘白的人手。
“啊——”
路原尖叫一聲,下意識踩油門,同時耳邊傳來人類呼救。
“喂!救命啊!停一下!先别走!”
透過後視鏡路原看到,有個女孩在後面小跑。
經過短暫判斷,理智戰勝恐懼,路原把車停了,同時握緊手邊的棒球棍。
女孩追過來,連連拍打車窗,“救命啊,救命!”
“怎麼了,需要幫忙嗎?”
車外站着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孩,漂亮,睫毛濃密,穿着件白色的浴袍,棕色的頭發濕淋淋披在腦後,神情恐慌,凍得直哆嗦。
這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路原回頭看了看,沒什麼東西在追趕她,稍微松了口氣。
“總算有人路過了,還以為我要死了!”女孩低頭看向車裡的人,“哎呀,太好了太好了,還是個女生,你能送我回附近的酒店嗎?”
“附近有酒店?”
“森語溫泉山莊,是個度假村。”女孩雙臂抱着胸口,瑟瑟發抖,像隻狼狽的小鹿。
路原有些猶豫,讓荒郊野外碰見的陌生人上車,似乎是每部爛恐怖片裡的主角都會做出的行為,相似橋段還有明知門外有鬼非要去看、被告知不要回頭非要回頭等等。
但她觀察了一下,對方在這種地方,居然穿的是浴袍,手裡隻拿着一部手機,脖子上的鑽石項鍊泛着幽冷的藍色。
這造型,着實與這片仿佛随時有鬼出沒的密林格格不入。
“你别想多,我真的隻是迷路了。”女孩嘴唇發白,“好冷好冷,能讓我先上去嗎?”
車門開合,寒氣一股腦湧進車内,其中還伴随着一股清新的洗發水香氣,鼻粘膜受刺激,路原打了個噴嚏。
“酒店在什麼方向?”
“在……”女孩被暖氣熏了一陣才緩過來,伸出食指在地圖上劃動,甲片上的蝴蝶鑽随着手指動作與屏幕撞擊發出“啪啪”聲響。
十根手指裡,有三根都戴着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戒指。
“哎,你這導航怎麼不動呀?”
“不動?”
路原探過去一看,頭疼發現,二十分鐘前看地圖,路過一個叫月牙灣的地方,直到現在箭頭還停留在那裡。
她試着重啟,結果直接彈出了無信号的提示。
“完蛋。”路原說,“導航失靈了。”
“啊?那怎麼辦呀!”女孩說話聲音很大,面部表情非常豐富,像是有什麼心事都會寫在臉上的那種人,“那要不再往附近開開?到有信号的地方再說,然後你直接送我回去吧,送到我給你五百塊。”
“你的錢這麼好掙?”路原有些發笑,“我是在想往哪邊走。”
“這邊這邊。”女孩指了個方向,“我從這邊過來的。”
“怎麼會一個人在這種地方?”路原重新發動汽車,“這造型,吓壞我了,以為你是鬼。”
女孩低頭端詳了下自己,居然笑了,“是有點像哎!難怪你往前直開呢。”
頓了頓,又解釋,“我也不知道怎麼就到這裡來了,我從溫泉山莊出來,跑着一會兒就迷路了,手機也沒信号,還好馬上就碰見你了,幸好是個女生,要是是男人的車我還不敢上呢。”
路原算是把她看清楚了,全身上下除了一件浴袍和幾件明晃晃的首飾,還有手機,其他什麼也沒有。
腳上穿的甚至還是酒店拖鞋,印有“森語”字樣。
她實在難以想象什麼人會穿成這樣就往林子裡鑽,遇見條蛇跑兩步都得鞋掉。
此時窗外霧氣已濃稠到近乎發白,連五米開外的東西都看不清。
路原決定先把女孩送回去,在溫泉山莊休息一晚,明天等霧小了再出發,反正時間充足。
……
路原開車,女孩在旁邊刷手機,聊天記錄上下翻飛,絲毫不關心自己會被拖到哪裡去,“該死的楊浩,賤人,回去我就跟他分手,要不是他我也不會跑到這鬼地方!”
路原随口問:“怎麼了?”
下一秒,她就徹底後悔自己接了這個話。
女孩把手機伸到路原面前,一張極具沖擊力的床照就這麼毫無預備地闖進眼裡。
“這什麼!”路原把她的手推開,嘴角抽搐。
“我男朋友背着我和别人上床,惡心吧?”女孩激動地說,“瞞了我好幾個月,我今天才知道!我就是和他吵架才跑出來的,我把他手機搶了!”
“那你直接說你男友出軌不就行了。”路原内心在咆哮,誰想莫名其妙看别人裸照,這人是不是太沒邊界感了?
“惡心死我了,上床就算了,還拍視頻,還讓我看見。”女孩眼睛紅了,“我趁着他洗澡,看了下他手機,這一看天都塌了,他工作都是我爸給介紹的你知道嗎,他還PUA我,總說我身材不好……”
接下來二十分鐘裡,路原在一面都沒見過的情況下,把那個叫楊浩的男人從家庭條件到小學關系網,從前任數量到身上有幾顆痣全都了解清楚了。
好幾次路原想打斷,但對方語速飛快,情緒激昂,根本不聽她的。
終于,女孩停下嘴皮子說,“渴了。”
“你總算是渴了。”
路原遞給她一個杯子,女孩撩起浴袍擦了擦杯子邊緣,對嘴喝了一口,“這是白開水嗎?”
“對,水壺燒的。”
“難怪,我說怎麼有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