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婉玉說要見所有新來的太監,領頭的太監不敢怠慢,約莫半盞茶的功夫,新進宮的太監們就整整齊齊地排好站在院子裡。
領頭的太監朝紀婉玉笑,“貴妃娘娘,新入宮的都在這兒了。”
紀婉玉漫不經心地掠過一排排年輕的太監,目光停在了左邊靠後的位置,隻一瞬,她又收回了目光。
“有沒有會識字的?”
人群中有幾個人慢慢舉起手。
因為面前是貴人,新來的太監們不敢擡頭,甚至有些惶恐,舉手的動作也有些細微的顫抖。
其中唯一的例外就是左邊靠後位置的那隻手,他舉得又快又堅定。
紀婉玉心歎李雲松省事,便擡了擡眼,說:“就要他了。”
領頭的太監連忙把人帶過來。
他沒見過狀元郎,也不認識李雲松,隻知道他是新來的,而且上面吩咐了好好“照料”他。
他心知這人肯定是得罪了人被送進來的,但紀貴妃要人,他也不敢把人藏起來,心裡急得要命,隻能腆着臉笑道:“貴妃娘娘,這人身體不好,來了之後一直病着呢。”
李雲松确實臉色蒼白,消瘦的身體看着随時會暈倒。
他進宮後一直發燒,加上被人排擠,吃的東西也是馊的臭的,能病好就怪了。
“無礙。”紀婉玉站起身,看了兩眼李雲松,轉身就走。
見李雲松跟在紀婉玉後頭離開,領頭的太監暗暗叫苦,低着頭行禮送人。
紀婉玉大搖大擺地來,領了個人就走了,看樣子也不像是上心的,也不管後邊那人跟不跟得上,自顧自地走着回宮。
李雲松一言不發地跟在最後面。
太陽隻露了個頭,空氣中夾雜着微風帶來的涼意,明明是爽朗的天氣,他卻熱得兩頰通紅。
他其實已經燒認不大清人了,但他記得紀婉玉,紀婉玉要了他,把他從淨身房帶了出來。
李雲松緊繃了這麼多天的精神因為這個認知松懈了幾分,腦子瞬間轉不過來了。
汗紮進眼睛裡,他眼前出現倒影。
幹澀起死皮的兩瓣唇動了動,發出的呢喃無人聽見,隻有砰一聲倒地的聲響,把前面衆人驚得回頭。
紀婉玉也跟着回頭,掃了眼地上的李雲松,又轉過頭,皺着眉說:“把人擡回去。”
看着不是很耐煩,可到底沒說把人直接扔在這。
雨竹指揮後邊的太監擡人,随後小跑着回到紀婉玉身邊,欲言又止,“主子。”
紀婉玉進宮的時候誰也沒帶,從小陪她長大的丫鬟都讓她留在了府裡,現在身邊跟着的宮女太監,都是内務府撥過來的,皇帝或者别的妃嫔的眼線。
别人是誰的眼線紀婉玉還沒弄清楚,但雨竹,肯定是皇帝的人。
所以在她跟前,紀婉玉向來不客氣,“說。”
雨竹湊近了些,用略帶擔憂的語氣說:“那人是李家那個。”
李雲松被送進宮當太監的事被傳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在說皇帝聖明,但有眼力見的都知道,皇帝不殺李雲松,隻是為了折辱他。
作為皇帝的人,雨竹自然也知道這件事,但她沒想到紀婉玉會把人帶走。
看着紀婉玉一臉無所謂的态度,她有些分不清紀婉玉對李雲松到底是什麼态度,隻能用言語試探,順便表一表忠心。
她做得不算明顯,但也沒用心遮掩,畢竟紀婉玉入宮以來她貼身照顧,早就把這人胸大無腦,嚣張跋扈的性子摸透了。
紀婉玉把她的小心思看在眼裡,配合露出一副驚詫的表情,“他就是李雲松?”
雨竹打量着她不似作僞的表情。
紀婉玉先前一直住在邊關,前兩年才回來,大雍男女之防甚嚴,她對李雲松不熟悉也正常。
雨竹心底的懷疑消散幾分,“是啊,現在宮中許多人盯着他呢。”
她在隐晦地提醒紀婉玉要了個麻煩回來。
紀婉玉貫徹自己沒腦子的人設,像是起了點興趣般,懶懶地問:“盯着他幹嘛?”
雨竹一噎。
她就知道,跟這個紀貴妃說話不能拐彎抹角,于是壓低聲音,“您帶走他,陛下可能會生氣。”
“為什麼?”
雨竹閉了閉眼,“因為陛下不喜歡他。”
“哦。”
雨竹等了半晌,沒等出紀婉玉下半句話,疑惑地看了過去,發現人在看路過池塘裡的金魚,已經把這段對話抛到腦後了。
雨竹:“......”
她無語地住了嘴,隻覺得這位紀貴妃是真嚣張,也是真沒腦子。
皇帝的心情,自然沒有自己的命重要,紀婉玉懶得跟雨竹扯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