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看了眼紅榜,食品開發部那一欄裡,她的名字在第一位,張秀敏在第九。
廠裡隻招五個人,張秀敏未必就能通過複試。
王英看過紅榜,又轉頭看張秀敏,保安科的人正拉着她的胳膊,另一個人拉着她媽,把她們母女倆分開。張秀敏先前死魚一般的眼睛,這會兒有神了,正惡狠狠地看着自己。
王英有點莫名其妙,她對自己狠什麼,她又沒有得罪過她,沒有傷害過她,她要發狠也該對她爸媽,對她弟弟。怎麼反倒對她這個無緣無故的人恨了起來。
就在這會兒,副廠長鄭連成正好騎車來上班,見門口鬧哄哄的,就問什麼事,保安科的人說了事情經過。
鄭連成看了一眼張秀敏,又看看張秀敏的媽,上前勸道:“這位同志,你先不要耽誤我們廠的工作,我們廠今天還要組織複試,你讓這位女同志先參加複試。如果她考過了,對你們家來說,不是好事一樁?”
“什麼好事!她考上了,誰下鄉!我就不準備她考!我看誰敢讓她考!”張秀敏的媽就是甯願家裡沒人在副食品廠上班,也不想自己的寶貝小兒子下鄉受苦。
張秀敏本來聽鄭副廠長的話,心裡燃起一線希望,聽到她媽的話後,希望又破滅了。她算是徹徹底底對她媽,對這個家死心了。
“你這個同志……”
“我不考了,回家吧。”張秀敏突然說。
鄭連成還想說什麼,張秀敏已經轉身走了,張秀敏的媽也追了上去,追上她後就在她後腦勺狠狠拍了一下,張秀敏打了個趔趄,繼續跟着她媽和弟弟往前走了。
在場看到的人,全都搖頭,竊竊私語,怎麼現在新時代了,還有這種人家,太不應該了。
這時候,人群裡有人說:“鄭廠長,現在初試少了個人,怎麼說的?”
鄭連成說:“我要和領導商議,早上複試怕是來不及了,你們過了初試的人,下午再來。”
白跑一趟,還遭人家一恨,王英心說,轉身回家去了。
下午,王英又來到副食品廠,看到紅榜上多了個名字,看樣子是把第十一名提上來了。
複試就在副食品廠的會議室,王英被保衛科的人帶着,往會議室去。這是王英第一次進副食品廠,廠子規模中等,是以前幾家私人工廠和一個老字号醬園合并的。現在主營罐頭、餅幹糕點、豆制品、醬油調料這幾大類,主要銷路也都在北崇市内,隻有大概一半的罐頭會賣到省城和其它市縣。
一進副食品廠,大門進去是傳達室,正對着的大門就是二層樓的辦公室。辦公室後面是員工食堂,和三排廠房,廠房後面是一排倉庫和車庫,倉庫後面是曬醬場。
王英到了會議室,隻有幾個考生在,領導們都還沒到。
王英一到,就有個男同志問她:“請問你是王英同志嗎?”
“我是王英。”王英說。
那位男同志忙伸手要和王英握手:“你好,我叫吳海洋,我看了王英同志的試卷,你答得太好了。”
王英和他虛握了下手,想起來吳海洋在紅榜上排第三位。
“吳同志過獎了,你也答得很好。”王英客氣了一句,這位吳海洋同志确實答得挺好,而且一手鋼筆字非常漂亮,所以王英記得他。
“比不上,比不上,王英同志的最後一題答得格外出彩。”吳海洋笑着說。
“是啊,王英同志,你最後一題确實答得很好,還得是你們女同志,心細,想得全面。”另一個位男同志說。
這時坐在角落裡的一個高高瘦瘦戴細框眼鏡的男同志說:“我看王英同志答得太好了,簡直像是哪本書上的答案似的。”
這就是在說王英抄答案了。
“哪本書?誰寫的?哪家出版社,哪一年出版的?”王英平時話不多,但是被人當面欺負,她是不會慫的。
那男同志推推眼鏡:“我就說像,沒說是,誇你呢答的好也不行啊。”
“誇人不是這麼誇的。”吳海洋在旁幫腔。
就在這會兒,廠裡的領導們都來了,這次複試隻有副食品廠的幾位領導,革委會的同志不參與。
來的領導有廠長兼黨委書記錢同生,副廠長鄭連生,生産主任趙成軍,保衛科長□□海,後勤主任郭愛國等人。
見領導來了,考生們都不吱聲了,規規矩矩站着。
幾位領導都朝王英看了看,隻有趙主任,闆着臉,不看王英。
錢廠長幾年四十出頭,國字臉,濃眉毛,一雙眼格外有神,一看就是一身正氣的,這會兒一身中山裝筆挺:“各位同志,歡迎你們報考我們副食品廠,請坐。”
王英和别的考生一起坐下,那位吳海洋同志坐在了王英身邊。
錢廠長做了複試前的講話,都是老生常談,講了十幾分鐘後,進入正題道:“我們接下來進行複試,複試内容,抽選一道題,然後現場作答,選題和答題順序都抽簽決定,下面請各位同志抽選考題和考試次序。”
王英沒急着上前抽簽,想等别人抽完她剩下就行。沒想到她不動,她身邊的吳海洋也不動。
趙主任坐在會議室前頭,看見兒媳婦身邊粘着個男的,還和兒媳婦說悄悄話,心裡有點不痛快。
别人都抽好了,眼看别人都抽好了,王英才站起來去抽簽,吳海洋也跟着她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