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來電”。
方才飄飄然的狀态驟然被打破,與沈沂水之間的距離仿佛因這一個電話而被拉得無限長。
她或許喜歡沈沂水,所以呢?
她是沈沂水最讨厭的繼母家的親戚,是打擾沈沂水獨居生活的不速之客,是需要沈沂水照顧的未成年學生。
她和沈沂水之間的關系有那麼複雜,卻沒有一重關系能讓沈沂水允許她和電話裡的、酒吧裡的女人一樣,親昵地喊“姐姐”。
屏幕光亮刺眼,沈沂水疑惑地看過來:“你不接嗎?”
謝謙然恍然間回神,接起電話:“喂,媽?”
電話那頭聲音嘈雜,謝謙然分辨不出是在什麼環境。
謝母好半天沒說話,最後隻說了一句:“……喂,茜茜啊……”
語氣似有遲疑。
比環境音稍大一些——謝謙然聽見了謝父的聲音,壓着嗓子,粗聲道:“别說!叫你别說!”
而謝母則仍然沉默着,隻發出吸鼻子的聲音。
謝謙然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預感。
她穩了穩心神,低聲問道:“媽,這麼晚了,你打電話給我,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謝母又沉默了許久,混亂道:“晚……是,好晚了,茜茜啊……你明天是不是還要上課啊……媽媽,媽媽沒什麼事,就是想給你打個電話……”
見謝母顧左右而言他,謝謙然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
什麼樣的事情,才會讓母親深夜慌亂來電,她心裡其實有所猜測。
“媽,是不是……”謝謙然攥緊了手機,“是不是外婆出事了?”
手機對面仍然是一片沉默。
謝謙然的心沉沉地墜了下來。
她不由坐直了身,急切問道:“外婆出什麼事了?你們現在在哪兒?媽,你說話呀?!”
“我都跟你說了不要和她說!不要和她說!你看看現在怎麼辦?”
“我……我也沒說,而且……”
一陣嘈雜的聲響過後,手機那頭傳來謝父的聲音:“茜茜啊,你外婆沒事,就是今天下午搬梯子上閣樓拿東西,摔了一下。我們現在在醫院,你外婆已經脫離危險了。”
謝父說的笃定,謝謙然卻絲毫不相信:“外婆要是沒事,媽為什麼那麼着急給我打電話?你讓媽接電話!”
謝父語塞。
幾秒後,電話被遞給謝母。
謝母卻也道:“茜茜……外婆真的沒事,你不要擔心,媽媽就是有點害怕……”
謝謙然沉默片刻,要求道:“那讓外婆和我說話。”
沉默,沉默。
謝謙然左手緊緊攥着拳,指甲幾乎嵌入掌心:“不是說外婆沒事嗎?你們讓我和她說話啊?為什麼不啊?”
“謝謙然!”謝父在電話那頭大聲道,“你不要在這裡鬧,我告訴你你外婆住院,我和你媽媽已經焦頭爛額了,你不要再在這裡添麻煩!”
謝謙然胸口既悶且漲,擔憂、憤怒、委屈,滿腔情緒在身軀裡四處沖撞,尋求着宣洩的出口。
但對父母的了解讓她知道,任何情緒在與他們溝通時都是無用的。
她隻能呼吸,深呼吸,等到情緒受控,不至于讓她崩潰得大喊出聲,才低聲道:“你們在哪個醫院,我現在過來行不行?”
“不行!”
謝父在電話那頭,回絕得很果斷:“明天禮拜二,從省城回來坐火車六七個小時,你書不讀了?”
謝謙然聲音發啞:“高鐵隻要兩個小時,爸,求你了……”
謝父卻絲毫沒有動搖:“坐高鐵!錢是大風吹來的?我和你媽從來也沒坐過高鐵!就這麼說定了,我和你媽會把外婆照顧好,你好好讀書!”
“嘟——嘟——”
電話被挂斷了。
謝謙然握着手機,痛苦得做不出反應。
許久後,她從痛苦的情緒中抽身,手指微微發着抖,不斷撥打謝父的電話,卻沒有一次被接通。
她終于徹底崩潰,屈着身體,蜷作一團,兩手仍然緊緊握着手機:“為什麼……”
這樣過了不知多久,車身傳遞來重重的、卻穩當的一震。
窗外近在咫尺的綠化帶顯示着,車子已經停靠在了路邊。
謝謙然才從方才的事件中抽離,想起自己身旁還坐着沈沂水。
發現這件事的第一瞬間,其實隻讓絕望的情緒更加濃烈。
這讓謝謙然意識到:她才察覺到自己喜歡沈沂水不久,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品味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帶來的喜悅,就在對方面前顯露了狼狽至極的一面。
拽着校服袖子,謝謙然胡亂地擦着臉上的淚水。動作粗暴,但求迅速。
“用這個。”一包紙巾卻被遞到眼前,沈沂水的聲音一如既往淡淡的。
謝謙然擦幹淨淚水,不敢看沈沂水,隻垂着頭低聲道:“謝謝……對不起沈老師,讓你見笑了。”
片刻沉默後,沈沂水的聲音仍然聽不出有什麼情緒,可是她問:“離你家最近的三甲醫院是哪家?”
謝謙然猛地擡頭,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沂水。
沈沂水也正看着她,眼神平靜,莫名讓人安心:“想一想,離你家最近的三甲醫院叫什麼,輸進我導航裡。現在沒有高鐵了,我們開車過去。堯縣對吧?三小時後能到。”
謝謙然一時說不出話,喉頭像堵了什麼東西似的發哽。
沈沂水見她遲遲不開口,想了想,解釋道:“老人家摔跤如果要住院,恐怕不會很簡單,一般要上三甲醫院。我們先去離你家最近的三甲醫院,如果老人家不在,我們再去其他醫院找。”
她看了看手表:“十一點半,你要趕上課,時間是來不及的,我幫你請假。”